第66章
“全村除去白挽家共三十四口人,现在活着的……恐怕就剩俺一个了。”达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却仍咬牙接着说:
“合着到最后,白挽她娘也没能跑出来,俺后来回村去看过,给活生生烧死在屋里了……”
“村里完全被烧成了焦炭,也没得法住人。俺埋好好爹娘后,一路逃到蜀西边境一个富庶小县,只想讨口饭吃。没想到啊,竟在这里又遇到了这对天煞的父女!”
达庄垂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俺恨啊……俺真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当场打死泄愤!但俺认得,当时与他们同行的,是县令大人,俺出村卖粮食的时候遇到过好多回,那是个好官。”
“俺饿得不行,只能在那县城找了个营生,隐姓埋名地住了下来。偷偷打听才知道,这父女俩谎称是被同族迫害的可怜人,骗得那县令团团转。县令见他们衣衫褴褛,说话凄惨动人,一时糊涂心软,竟真收留了他们!”
达庄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大腿,扬手端起茶碗,咕噜咕噜,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气人啊,真是气人。那白叔仗着生得健壮,直接被那县令编进护卫队了,而那白挽……更是被派去伺候县令的千金,柔婉小姐。”
“柔婉小姐是个美人疙瘩,那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什么的玩意儿样样都好!白挽跟着柔婉小姐,偷学着小姐的礼仪举止,甚至主动去书房为县令研墨、写字,不过半年,竟也学得有模有样!”
“俺借住那家大娘常往县衙送菜,将这些事打听得一清二楚,回来就跟俺们讲,听得俺那是越听越气!”
达庄见程慎之听得投入,自己却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杯盏已空,他也不怕生,索性起身,从身后桌案上拿过茶壶,满满续上一杯,又是一饮而尽,这才继续绘声绘色地继续说道:
“不过半年光景,那白挽完全变了个人,俺买东西的时候撞见她陪着柔婉小姐出门,说话办事都与贵族小姐一模一样,哪还是当年野地里跑的那个疯丫头?”
“俺躲着走了,没让她俩看见。可好景不长……当初被她父女俩怂恿着上前线的同村兄弟,竟当了逃兵回来一个了!还刚好也流落到这个县城里。他刚与俺联系上没两天,却在一个早上恰好撞上白挽与小姐出门采买。”
达庄摇摇头,眼底泛起血丝,“俺的好兄弟下意识喊出了白挽的名字,还跟小姐聊起了村子被烧的旧事。”
“后来,俺去找兄弟喝酒,才发现他早已被人掐死在屋里,脖子上留着乌青的手印子。没过几天,县令府里竟也传出消息,那仙女下凡一样的柔婉小姐,竟在榻上口吐黑血,也没了气息。”
程慎之不知不觉间已坐直了身子。他凝神细听这粗鄙的乡野汉子的叙述,心中已然翻起惊涛骇浪。
他不敢想象,自己竟将如此蛇蝎女子带入府中,令宁鸾与王府众人置身险境。原以为那京州城的朝堂之上才是龙潭虎穴,却不曾想,最可怕的毒草竟早已蔓延到身边。
达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程慎之沉得出水的脸色,重重地咳嗽两声,又继续说:
“后来听说,县令失去了爱女,都一把年纪了,还整日里哭个不停,发誓要彻查真相。白挽和她父亲可能是怕了吧,当夜就逃得无影无踪,惹得整个县城都贴着他俩的画像,硬是通缉了好几年。”
他说着翘起脚,又换了个姿势,仿佛有些坐立难安。
“再后来,俺就不知他们的去向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俺在那县城混了几年,直到遇见了现在望春楼的好主子,被接到京城,总算过了几天好日子。”
达庄瞥一瞥嘴,清了清嗓子啐了一口,又把茶水斟满,这次开始慢慢品味起来。似乎觉得茶水滋味不错,他还咂了咂嘴,露出一个颇为满意的笑。
厅内陷入死寂,唯有炭火燃烧声噼啪作响。
程慎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阴沉着脸,双眼却死死盯着门窗外某处。若是王叔在此,就定会知道,那是白挽曾住的侧殿方向。
那达庄美滋滋品完了茶,猛地起身一拍衣摆,询问道,“王爷,故事俺讲完了,俺今日的差事也算是能交了,现在可以走了不?”
他咧着嘴“嘿嘿”笑着,压根没有觉察到程慎之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等了半晌,达庄才听见程慎之缓缓开口,道:“故事?若有机会让你见白挽一面,你也只当这是个故事?”
“白挽……就在这京州城!?”达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顿时燃烧起熊熊火焰,“俺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王爷,如果能让俺亲自报了这血仇,俺就是当场死了也值啊!村里三十多条人命……俺夜夜难安,总觉得大仇未报,心中不甘啊!”达庄言辞恳切,眼神清澈得没有半分虚伪。
程慎之对这“故事”的真实度又信了七八分。虽仍有疑虑未消,却已经在这真相的惊涛骇浪中被淹没殆尽了。
“本王自会查证此事,若有半句虚言……”程慎之目光如刀,“达庄,当心你的小命。”
第54章 再话春台 二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的,……
时隔多日, 宁鸾的身子总算是一日日好转起来。
这日,她换上一贯的男子装束,将鸾凤银面具贴合在脸上, 缓缓地推开了小春台的门。
专用来待客的小春台, 今日终于不复往日的空落。宁鸾步入屋内, 只见一道白衣身影负手而立, 正站在窗前, 凭栏眺望着京州城景。
听见动静,那公子转过身来, 看见来人,不自觉地握紧了随身的白玉扇柄, 沁凉入骨。
“林公子。”那公子持扇执礼,宁鸾不必多看,便知来人是近日来屡次递帖求见的宁府大公子宁长明。
宁鸾微一颔首回礼,径自走至圆桌前落座。她指尖漫不经心在茶盏边缘摩挲, 并未开口。宁长明的话亦是环绕在嘴边, 半晌也吐不出一句。
小春台一时寂静, 只有墙角的鎏金香炉在散发着桂花的暗香。
“宁兄, ”宁鸾先打破了僵局,压低声音道, “前几日我身体不适, 未见外客, 昨日才听闻宁兄屡次来访之事, 还请宁兄勿要见怪。”
宁长明猛地抬头, 没想到竟是林公子先一步放低姿态,给了他个台阶下。那声音如泉似水,温润无比, 细细听来果真有几分病后的虚弱。
宁长明岂敢再犹豫,顺势说,“宁某岂敢!不知林公子患病,屡次叨扰已是冒昧至极,该是长明请公子海涵。”
宁长明眼中满是诚意,“今日得见公子一面,是长明之幸,只是……”
他眼中闪过狼狈与决绝,终是再次起身,深深作了一揖,“不瞒公子……宁某今日实是厚颜前来,专程向公子恕罪的。”
“哦?”宁鸾“唰”地一展折扇,泼散开一幅墨色的千里江山。“宁兄何罪之有?坐罢,别挡了今日这大好的日光。”
“实不相瞒,”宁长明依言落座,目光低垂,语速极快,仿佛字句当中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先前所借之款,若是可以……还请林公子再多宽限些时日。”
“家父前些日子受了惊吓,至今已是卧床难起。家母容夫人素来体弱……如今竟连日日入口的紫参汤都供养不起。府中……实在是捉襟见肘,一时无力偿还了。”
楼下嬉闹的喧嚣声隐约传来,更衬得室内落针可闻。
宁鸾静静地听着,眼见着对坐之人头越垂越低,心中亦是暗自叹息。
前尘往事尽数抛却,但见宁长明即使身处困顿,依旧是一派端正模样,她又怎会看不出这人骨子里的心高气傲?
更何况,青露曾在丞相府中服侍,深知宁长明性情,知今日有此一见,青露早已将这宁大公子的情况细细与宁鸾说了。
眼见这位意气风发,连殿试都敢果断放弃的兄长,如今却因家世落魄,对着并不熟识的林公子屈膝低头,宁鸾心中动容。但听了府中之人的种种遭遇,她更多的是冰冷的清醒。
自昏迷中醒来后,宁鸾曾恍惚以为娘亲尚在人间,时隔多日才从青霜青露支吾的言语中得知,原来娘亲早已逝世多年。心中恨意难消,连带着对本无温情的丞相府,也带上再次染上憎恨的色彩。
宁长明紧张地抬眼,望向面前那张鸾鸟面具。冰冷的面具隔绝了面前人的眉眼长相,亦是隔绝了所有神情,令他难以窥探分毫。
正当他惴惴不安、几乎以为今日之行只不过是自取其辱时,却听见对面的林公子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这磨人的寂静。
“宁兄的难处,我已是知晓了。”她指尖轻点折扇上的水墨,话音沉静。“银子,我既然亲自借了,便没有那催命索债的道理,宁兄尽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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