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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这次骑士乘小船去了内列林河深处,又是一段失望之旅吧。皇帝闭上眼,心中说不出的痛苦。他每天都去岸边看看业伽,他说了很多话,也流了些眼泪,但河流从未有过任何响应,她停流的模样还印在他的脑海中,她是会表示的啊,没有表示,就是还没有原谅他,也或许她根本不将一切放在心上,她像对待所有人一样,普通地对待他。
  他做了那么多,在她心中却不是特殊的。
  不,她正是受了他的呼唤才化成人形,她只是给过他一次机会了,而他没有把握住。她像他童年时那样,恢复成平静的样子,任他怎么扎挣哀求都不予理会了。
  皇帝心中纷杂荒芜,呼吸都渐渐停滞。
  他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却慢慢地被心中的水意侵蚀,徒留行尸走肉。他迫切地希望能看见她,哪怕从此拥抱痛苦,痛苦总好过漫漫的等待。
  不过有时他也感到自己的虚伪,如果他真的那么无法忍受,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死呢,用死亡来献祭她,让所有人都看到欺骗长河的下场,不才是最正确的。他到底太卑鄙了,干了那么多坏事,心中却还在辩解,还渴望拥有幸福。
  他甚至常常想,河流也是爱他的。
  皇帝的爱会让河流厌弃吗?
  痛苦与愉快交织,皇帝放下有关新连为的报告,思考起前线战况来。
  侍卫却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陛下,有新连为上校的通讯请求。”
  皇帝的心重重地快跳了几下,他接通,听见里面传来了久远而熟悉的声音:“来抚森接我。”短短的几个音节,此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骑士解释了一番重遇的经过,“陛下,殿下没有答应跟我回去,她似乎更倾向于在这片大陆游淌,直至流干。这片大陆倒是有些嘴碎的人,说想要人形的河流,便该亲自来接它,不然河流怎么回去,在哪里丢掉的就在哪里找到,殿下许是听了这话,才那么对您说的。您不必放在心上,抚森太危险了。”
  “她想在抚森的哪里见我?”
  “旧总统府,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内列林模仿业伽的口吻道。
  “好的,给我点时间。”皇帝没有质疑,他紧紧地盯着通讯器,反复回忆着刚刚响起的声音,语调有些不一样,以前更平缓些,但的确很像,骑士会骗人吗?还是她跟其他水域处了太久。
  不能再等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都应该去看看。更何况,这很像是转机。
  第46章 重逢
  飞行器越过满目疮痍的大地,驾驶员新连为紧张地观察着周边情形,两条河流却悠哉地坐在一起,内列林的话总是很多,业伽的回应很少。
  她们并不急,就算皇帝那边的速度比她们快,也大可以让他多等等,但新连为还是抢了一架飞行器,因为殿下跟她的朋友都是无惧炮火的,只有她这个人类需要注意生命安全,而她的生命,老实说她自己并不在意。
  底下群众间的惨状不忍直视,她跟殿下在坐车前来的路上,已看见无数残肢,焦黑的血肉覆盖了原有的鲜活,将断未断的头颅死不瞑目,汽车从上面碾压时还会响起刺耳的咯叽声。
  幼小的孩子裸着躯体,青黑成了他们新的布衣,大量野鸟、蚊虫啃咬他们,吮吸其中的精华。为防止瘟疫,埋尸人在地上使劲刨着坑,几百人、几千人堆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很多的干脆就地焚烧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灰味,大片流离失所的人疲惫地迁徙着,前路未知,佝偻的脊背有时走着走着便彻底塌下去了。
  新连为对此冷漠,内列林却往往在看到惨相时扭头打量她,那双属于河流的眼中,没有殿下的淡然,只有星星点点闪着的什么,新连为直觉那不是好情绪,所以她从不细看。她知道,这种战争是见不得人的,虽然他们用无数的言语去修饰过了,但只要见到惨状,谁都知道他们是侵略者,是残忍的屠夫,河流也该鄙视他们的。
  所以不能再让内列林看这些了,它看了这些,煽动她的殿下讨厌她,讨厌她的国家该怎么办,河流之间的交谈恐怕比人与河流的交谈有影响力得多。
  飞行器上,骑士将高度拉到最高,以让一切都成为模糊的黑块,这样被击落的风险最低,她这么解释道。
  很快,她们便抵达了抚森境内,新连为用飞行器换了一辆有当地手续的车,显然,她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了,知道黑商贩们的秘密地址,他们也没问她东西是怎么来的,甚至还用极低的价格给她打包了枪支,顺便问她需不需要人骨做的装饰品。新连为简单回绝了,她载着满满的物资,内列林坐在副驾驶位上,业伽化成水形,摊在前挡风玻璃处,看着那团微缩状态的河流,新连为不时高兴地脸红一下。
  三天后,她们于东躲西藏地行进中抵达了首都,经过无数轮的攻打,这里早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但因地理位置到底特殊,被占领后又被夺回,新的建筑垒起,民众们仍聚集在这座城市,过着狼狈困苦而坚韧不屈的生活。
  “总统府里还是抚森的人吗?”沉默了一路的业伽问道。
  新连为点头:“是的,殿下。”
  “皇帝到了没有,他应该提前在目的地等我们。”内列林说,它可不管皇帝来敌人的大本营危不危险。如果目的地定在它的流域,它敢保证,危险程度只会更高。
  新连为买了几份报纸,仔细阅览着。
  “应该是后日到,上面说帝国准备与抚森签订临时停战条约,为表诚意,皇帝将于本月的27号亲自来总统府。”
  “抚森能信他这套说辞?”
  “条约很具体,人们总是向往和平的,不过不排除他们设了陷阱,暗杀皇帝的可能。当然,后果是他们要承受帝国的毁灭式打击。”
  “有提到长河吗?”
  “有,皇帝对外的说辞是伟大的泽米布雅真文业伽告诉他,自己有一部分身躯仍在抚森境内,她会流到总统府里,请皇帝去接她。皇帝说这是仁慈的河流对两国停战的引导,战争打了太久,抚森不愿意停手的话,帝国可以率先停手,军队已经奉旨撤回一部分了。”
  “他倒是有些诚意,我以为他会偷偷摸摸地把长河带回去呢。”内列林说,“不过他要失望了,他在总统府里不会看到长河,只会看到内列林河。就委屈我们的长河待在玻璃瓶里吧,我会随心携带的,如果他完成考验,就给他接触长河的机会,如果完成不了,骑士,就由你悄悄把它带回它的流域去。”
  “是。”新连为顺从道。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人会一而再再而三信骗子的话吗?皇帝都骗过他们一次了,他们还跟皇帝签条约?皇帝也敢来?他有什么信誉可言吗?要是我,拼着挨打的风险也得把他杀掉。”
  “陛下是爱着殿下的。”新连为低头。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我要问的也不是你。长河,你的流域肯定发生过类似的事吧。”
  “嗯,抚森没有办法,他们的劣势太明显了,弱势的一方缺乏话语权,他们不得不一次次顺着强势方的意思走。大臣们拦过皇帝了,既然没拦住,就说明他们到底是放心的。帝国所有军舰已经抵达抚森边界了,加上战斗机群,议和,抚森还能缓缓。不议和,现在就要完蛋了。格什文这次是动真格的,这些年过去,抚森国力快要殆尽了吧。”
  “果然还是你知道得多。”
  “格什文跟我解释的,让我不要担心他的安全,他会尽早把我接回去。”
  “担心?当皇帝的都这么自信吗?”
  “是的。”
  内列林拿起报纸,摇了摇头。
  27号中午,黑色的防御型战斗机在20架护卫机组成的包围圈中稳稳落在了总统府的停机坪上,上千个装备精良、体格雄健的皇室近卫队队员从中倾巢而出。他们向接机的罗德里克点头致敬,随后各自分工,快速包围了总统府,并检查了所有接见人员,将其身上的危险物品,包括胸针、钥匙等一一卸除。
  “皇帝陛下,这似乎太过了。抚森方圆十公里内未安排军队,您通过雷达想必已经看清了,又何必派这么多人严阵以待呢。”负责接待的官员说,他们为表达诚意,才允许皇帝带了20架护卫机来,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人。因是最高级别的会面,抚森高层几乎倾巢而出,只有些重要将官未来,现在这样,如果皇帝生了恶心,他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罗德里克却按住了他,歉意道:“陛下,唐突了。您身份尊贵,多些安全措施是应该的。”
  这毕竟是抚森境内,皇帝带的人虽离得近,却是无法在动手后离开国境的。如果是其他代表来,他们还可以怀疑对方举止,但皇帝,总没必要拿自己冒险,他的命太重要了,不能有丝毫差池。
  不愉快的序曲就这么过去了,两国间的芥蒂却可见一斑。这注定不是什么友好会面,皇帝甚至全程没说什么话,只凝视着窗外,不时听听手下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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