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表兄那御图……”
  这时,从屋内走出来一个华服男子,见到明妩,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正了正衣冠,做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姿态。
  对着明妩抛出一个媚眼。
  “这位小娘子……”
  陆渊脸色沉下来。
  徐明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箭步冲上来挡住男子视线,压低声音。
  "您快闭嘴吧!"
  没看见相爷脸色都黑成炭了吗?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调戏夫人,也不怕相爷将他给阉了。
  "表兄不是喜欢那......唔唔……"
  宁王话未说完就被徐明捂住嘴拖走,临走前却仍不死心地朝明妩抛去一个轻佻的媚眼。
  活像只开屏的孔雀,恨不得把满身华羽都抖落出来博她一眼青睐。
  明妩呆怔在原地。
  见人都消失了,明妩还盯着不眨眼。陆渊唇角微微下沉,大步走到她面前。
  他身形极高,这般近在咫尺地立着,恍若一座巍峨挺立的大山骤然倾覆,连月色都被尽数遮蔽。
  将明妩整个都笼在他的阴影之下。
  她仰着脸,却只瞧见他绷紧的下颌线,以及严丝合缝的玄色领口下漏出的一小截白皙喉结。
  只一个晃神,他已错身而过。
  玄色衣袂掠过她的指尖,带起一阵冷香,人已踏出院门外。
  远去了。
  “夫人,我们好像冤枉相爷了。”春楠小心翼翼地道。
  明妩看着远处已渐渐融入夜色的高大背影,不知为何她竟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孤寂。
  明妩胸口被什么给重重撞了一下。
  她快步朝着他跑去。
  追过去时,他刚踏上马车。车帘垂落,遮去了他的身影。
  明妩提着裙裾加快脚步,绣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夜风卷起她的衣带,在身后猎猎作响。
  “夫君!”
  她的声音被夜风吹散。
  马车已缓缓启动,车辕上的铜铃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明妩顾不得仪态,拔足追了上去。
  驾车的侍卫扭头看了眼追在后面的,迟疑着朝马车内问:“相爷,夫人追在后面。”
  车内寂然无声,唯有夜风卷着帘角轻轻摆动。
  侍卫默默在心里哎了一口气,同情地看了仍努力跑着的明妩一眼,继续赶着马车,只是刻意将速度放慢了。
  突然,马车内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
  “停车。”
  侍卫立即将马车停住。
  扭头往后看,这才发现,夫人竟摔倒在地上了。
  他着急地跳下马车,将马凳摆放好,等了许久仍不见陆渊从马车内出来。
  正奇怪,就听得马车内又传出一句。
  “让她上来。”
  侍卫领命往马车后走,天色已黑沉,街道上没有人,两旁耸立的建筑被笼在夜色里,只剩下一个暗沉沉的黑影。
  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走近时,发现明妩已站起来了,正一瘸一拐地努力往前走。双手抱臂,小脸上满是惊恐。
  感觉到有人靠近,她害怕地往后退。
  “……谁?!”
  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侍卫这才想起,夫人是普通人,夜视能力比不过他们习武之人。懊恼自己竟没有带灯笼。
  “夫人别怕,是相爷派属下来接您。”
  明妩紧绷的神经倏地松懈下来,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没有人知道失去马车的踪迹后,她一个人走在黑漆漆,没有一人的街道上,有多害怕。
  及笄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母亲突发恶疾,危在旦夕。父兄又都不在,仆人们也不知所踪。
  她去请大夫。
  路上遇到一群打家劫舍的地痞流氓,他们一个个狞笑着围上来。就在她以为在劫难逃时。
  他如天神下凡从天而降。
  三两下就将那些贼人打倒在地。他当时只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一件玄色披风当头罩下。
  待她再抬头,他已不见了踪影。
  只余下满地的贼人尸首。
  她偷偷瞒着所有人打探他的消息。后来,父亲用三十万贯买了一个开国男的爵位,他们一家搬来临安。
  她终于在一家宴会上见到他。
  也知晓了他的身份。
  ——当朝丞相陆渊。
  那一刻,她知晓了他们之间的云泥之别,将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心事藏到了心底最深处。
  她去找他,本只是想谢一句当年的救命之恩,然后再无瓜葛。
  却没想……
  “夫人,相爷在车上等您。”
  侍卫的话打断了明妩的思绪,她敛了敛神,提起裙摆,踏上马车。
  车厢内光线暗沉,陆渊端坐在厢壁一侧,
  抬眼就见到陆渊端坐在厢壁一侧,双眸微阖。玄色大氅裹着他周身,像尊浸在寒潭里的墨玉雕像。
  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夫君。”
  明妩甜甜笑着贴近。
  她本就生得娇媚,这一笑更是美不胜收。暗沉的车厢内,似乎因为她,突然变得亮堂了起来。
  陆渊轻抬眼皮,视线在明妩脸上凝滞了一瞬,又缓缓移开。
  "坐对面,否则下去。"
  车壁上镶嵌的明珠泛着微光,照亮了他半边侧脸。光线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轮廓,在脸上投下一道明暗分界线,将另半边脸隐在阴影之中。
  疏离清冷。
  明妩面上的笑容僵住,整个人如被泼了一盆冰水,呆立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坐在了对面车登上。
  动作迟缓滞怠像是一个年迈的老者。
  马车动起来了。
  靛蓝色的车窗帘子轻轻晃荡,漏进来的细碎的月光,撒在暗沉的车厢里,像是下了一场无声的雪。
  借着光线的昏暗,明妩微仰着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高大男人。
  放在腿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夫君,我……”
  错了。
  明妩吸了吸鼻子,扬起一个笑脸,伸出手想要去碰他。只是指尖在将要触到他的手背时。
  陆渊倏地睁开眼。
  明妩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入一双黑沉如深潭的眸子。那一瞬间,她有一种黑沉的海水淹没的窒息感。
  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陆渊缓慢地道:"明氏,是否忘记了本相在新婚夜说过的话。"
  如一盆冰冷的水,浇在了明妩头上。
  那是七月流火的时节,灼人的暑气蒸腾着整座临安城。
  明妩端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金线凤尾裙层层叠叠压在膝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新房内安静得可怕。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风卷着暑夏的热浪灌进来,将盖头掀起一角。她如木桩子般立着的婆子丫鬟,都谦卑地低下腰背。
  是他来了。
  心猛地一下提起来。
  "都退下。"男人冷冽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口进来,一步步像是踩在明妩的心脏上。
  明明房间的人少了,屋子却变得更为逼仄,压抑。
  空气紧绷得像是一把被拉满的弓。
  她能清晰听见那人走动间,衣摆摩擦发出的细微的声音。
  明妩低下头,透过红盖头下方的视野,见到一双玄色绣着金丝图纹的官靴站立在她面前。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头皮发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邦!邦!邦!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更鼓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息,视线离开了。
  官靴转了一个方向,往外走去。
  新婚夜他连盖头都不揭,就要离开么?
  明妩慌张地站起来,伸手拉住他的袖袍一角。布料上冰凉的触觉,冷得她浑身一颤。
  “相爷。”
  陆渊停下脚步,乌沉的眸子滑过那捏着他紫色袖袍的白嫩手指,视线凝滞了一瞬。
  “记住你的身份,不要肖想不该想的。”
  ……
  明妩睁开眼,看着暗沉的帐顶。恍惚了好一会才记起,这是她居住的离院。
  她不是与他在马车上么?
  明妩急急地坐起来:“春楠。”出口才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
  话音刚落,帷帐已被拉开,烛光“刷”地倾进来。帐内也亮堂了起来,可以看清外侧仍是昨日的模样。
  他,昨夜没有歇在这。
  “我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是相爷送夫人回来的。夫人,您受凉了。太医来瞧过了,说您身子就劳累奔波,再加上情绪大喜大悲,就晕厥过去了。”
  “我晕厥了?”明妩呆了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时夫人脸色好苍白,嘴里还一个劲地唤着相爷的名字……”
  春楠后面说了什么,明妩听不清,她脑子里不住地盘旋着那一句,她唤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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