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是不是知道了她的心思?
明妩羞恼地捂住脸,恨不得有个地洞让她跳进去。
待到脸上的热度褪去,明妩才放下手,有些自暴自弃地问。
“相爷呢?”
春楠顿了一下:“相爷去了乌衣巷。”
明妩穿衣的动作顿住,随后似松了口气笑着道:“定是去商讨政事,我不该疑神疑鬼怀疑他。”
春楠沉默了一会,终是没有将攥在手心里的纸条递出去。
回来她才发现,那地址她看错了一个字。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今日是十五,每月的这日老夫人要斋戒礼佛,不见人。是以明妩今儿不需要去请安。
用过早膳,天下起小雨,淅淅沥沥。
明妩从床边柜子里拿出一个还未绣好的香囊,上面用各色的绣线绣了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季花卉。
象征四季平安。
又含岁岁年年伴君侧之意。
“夫人绣得真好看,相爷肯定会喜欢。”春楠笑着打趣。
明妩娇嗔地斜了她一眼,低头一针一线认真地绣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明妩绣好最后一针,正要收尾,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进来。
“夫人,明府着人送来消息,您母亲病重。”
第3章
银针猝不及防扎进食指,一滴殷红的血珠顿时沁出来。
刚绣好的香囊滚落到地上。
明妩身子一颤,几乎软瘫在椅子上。丫鬟还在说着什么,只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脑子里有炮竹轰然炸开,茫茫的一片空白,耳膜嗡嗡作响。
母亲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往外跑。脚步踉跄,发髻被院中垂下的花树枝头狠狠一扯,金簪"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她却浑然不觉。
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门口。
下人们都面面相觑,她们从来不知道,素日里柔柔弱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夫人,竟能跑得这样快。
雨就已经停了。
只是天还是阴沉沉的,一片一片灰扑扑的云团在快速地云卷云舒。
春楠第一个反应过来。
“快去备马车。”
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穿过回廊,春楠在踏进前院的垂花门前看见了明妩。
她被几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相爷有令,夫人需在内院静思三日,不得外出。"为首的侍卫抱拳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我有急事,必须出门一趟。你们去禀告相爷……"
侍卫身形未动,只微微躬身。
"夫人请回。"
明妩急得眼眶发红,指尖也深深掐进掌心里。若是往常,她不会在意,禁足不禁足于她而言差别不大。
反正她也不喜出门。
只是,今日不成!
"滚开。"
明妩的声音不重,却很冷,像淬了冰。
自嫁入相府,明妩都是温温软软,即便吃了些亏也从不发脾气,对谁都带着三分笑。
府中下人私下都说,这位夫人性子太软,好拿捏得很。
可此刻她娥眉含怒,粉面生寒,竟莫名透出几分慑人的气势。像极了陆渊发怒时的模样。
侍卫们一时怔住,竟忘了动作。
明妩抓住这一瞬的空隙,猛地向前冲去!
"夫人不可!"
侍卫们大惊失色,慌忙收刀。泛着寒光的刀刃险险擦过她的衣袖,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兵器背到身后。
他们方才亮出兵器也只是吓唬,并非真要伤人。
毕竟再不得宠也是相府主母,若真伤着了......
趁这混乱,明妩已冲出垂花门。
侍卫们哪还敢再追。方才她迎着刀锋直闯的模样,实在太过骇人。
领头的侍卫望着明妩决绝离去的背影,转身疾步往东院奔去。
东院书房内。
陆渊端坐案前批阅公文,在听到侍卫禀报"夫人直直撞向刀口"时,提着笔的手腕微不可察地一顿。案桌上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轻烟模糊了他的眉眼。
须臾,笔触缓缓落下。
字迹一如既往的刚劲流畅,没有受半分影响。
“退下吧。”
-
临安城的朱墙碧瓦将权贵与庶民分隔两端。
内城的雕梁画栋间,夜夜笙歌不绝;明家虽靠着捐纳得了个开国男爵的虚衔,终究是商贾。只得在外城最靠近内城的地界,置了座富丽堂皇的宅院。
马车一路疾驰,终于到了明家。
车还没有停稳,明妩就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因为太急落地时脚下一崴,前些天才扭伤过还未好全的脚裸又伤得更重了。
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夫人当心!"春楠急忙搀住她颤抖的身子。
因心里牵挂着母亲,一站稳,明妩就推开了春楠,身子晃了晃,顾不得脚上的伤,急急地往府里走。
守门的老仆见她这般模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不敢多言,只慌忙将人迎了进去。
一路急行到母亲林氏的院子,才踏进中厅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欢笑声。
明妩脚下一顿。
"妩姐儿回来了?怎么在门口站着?"
李嬷嬷挑帘从屋内出来,嘴角的笑还未落下,见到明妩僵了一瞬,随即又扬起来。她这一嗓子,屋内的谈笑顿时戛然而止。
没一会儿屋子里的人出来了,是几位住在附近的官夫人。明妩未出嫁前曾见过,都是嫌弃明家商贾身份,从不往来,便是路上撞见了也都是鼻孔朝天,一脸嫌弃。
此刻却个个堆着谄媚的笑,经过时还不忘向她福身行礼。
“杵在门口做什么?进来。”林氏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掀开锦帘,满室金辉刺得明妩眯起眼。
屋内摆满金饰用品,就连家具也都刷上了一层金漆。这满屋子的金色非但不显贵气,反倒透着一股子俗不可耐的味道。
她的母亲林氏,正舒舒服服地歪着。身上是簇新的大红描金袖袄,料子硬挺挺的闪着光。手腕上戴着三个宽边金镯子碰得叮当响。
见到明妩头发散乱,一身狼狈。
她那画得细细的眉毛立刻拧成疙瘩:“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母亲……不是病了么?”
林氏这才想起自己为了让女儿快些来,撒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小慌。随即想到今儿早上听到的传闻,这也是她诓骗女儿回来的原因之一。
面色一沉,质问道:“你昨儿是不是闹到乌衣巷去了?”
“是。”
“糊涂!”
林氏倏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明妩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这么不乖?阿娘早跟你说过,要用心讨得相爷欢心。你怎么能……你这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相爷表面看着脾气好,可当年他废黜皇帝另立一傀儡幼帝时,临安城那满街的血迹。只要一想到那幕,林氏就忍不住胆颤。
若是相爷恼了,因此发作明家……
林氏不敢再想。
“你知道刚才那些夫人是来做什么的?她们明着是来看我,实则是来探听消息。一旦……我们明家就会万劫不复。”
“阿妩,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林氏捂着胸口脸色发青,一旁的李嬷嬷忙上前为林氏拂着胸口。
明妩倔犟地挺直着背脊:“阿娘可有问过一句,我在相府过得好不好?”
林氏火气又被点起来了。
“能有什么不好?你能嫁到相府,做一品诰命的丞相夫人,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便是受些委屈怎么了?哪个女子不是这般走过来的?”
明妩紧抿着唇,她知道自己不够大度不够懂事……可她只是想母亲能关心她一句。
而不是只有训斥。
许是意识到自己话有些过了,林氏放柔了语气。
“阿妩,阿娘不是不心疼你。只是,你得该分得清主次。你父亲花那么多钱买个开国男的爵位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弟姐妹?”
“为了你阿兄能有机会成为官身,为了让你们姐妹能嫁到世家门阀,成为人上人。阿妩,你一向乖巧懂事,你该明白阿娘的苦心的。”
“阿娘这都是为了你好。”
明妩抿着唇不说话。
自小父亲为了生意常年在外,母亲则在内院忙着与那些父亲带回来的姬妾们争吵。她是家里最小的,也是被忽视得最严重的。
她出生那年,父亲与母亲闹到几乎要和离的程度。
母亲觉得是因为她,父亲才会与母亲决裂。所以她可以说是姐姐明婵一手带大。
“为了我好?母亲将姐姐嫁给一个大她三十岁的鳏夫。也说是为了姐姐好……”
"啪!"
林氏这一巴掌来得又急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