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陆渊不置可否,既未说信,也未说不信。
  空闲的那只手,缓慢地,一寸寸地抚上她的腰侧。指腹隔着薄薄的寝衣,在她腰窝处地流连。
  “唔!”
  明妩的身体猛地弓起,像被电流击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紧接着,她全身酥软下来。
  娇喘着化成一滩春水软瘫在他臂弯里。
  陆渊眸色幽暗,俯身,再次攫住她微张的红唇。
  这一次的吻,带着急风骤雨般的占有。
  ……
  次日,晨曦微露。
  淡青色的天幕边缘镶着一抹极浅的金红,几颗寥落的残星点缀其间,光芒黯淡。
  大地笼罩在朦胧的银灰色薄纱中,万籁俱寂。
  陆渊的意识尚未完全从沉睡中抽离,身体的本能已先一步苏醒。
  感觉到身侧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擒向身畔之人的咽喉要害。
  突地。
  指尖在即将触及到那细腻温热的肌肤前,生生顿住。
  他倏地睁开眼,寒星般的眸子在熹微的晨光中,清晰地映出近在咫尺那张沉睡的容颜。
  墨发铺散,长睫低垂,脸颊还带着一丝纵情后的淡淡红晕,睡颜恬静得毫无防备。
  他静静地看着明妩,那只带着杀意的手仍悬停在她脆弱的脖颈上方,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几息之后,那紧绷的力量才缓缓卸去。
  他收回手,动作利落地掀开锦被起身,背对着床榻,沉默地穿衣。丝滑的衣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门外,早已恭敬守候多时的秦嬷嬷,听到门响,立刻小心翼翼地躬身上前一步。
  “相爷,那避子汤可还要照常,送来?”
  第17章
  秦嬷嬷问出这句话时,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内室那重重垂着的纱帐,帐内人影朦胧。
  寂静无声。
  她是服侍陆渊多年的老人了,深知这位相爷的脾性。
  他安寝时,向来不允旁人在侧,更遑论与人同榻而眠了。以前来离院,都是完事后就起身离开。
  像昨夜这般留宿至天明,实实在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秦嬷嬷敏锐地觉察到,相爷待夫人,似乎与从前不同了。再加上她心底也盼着府里能早日添个小主子。
  几番思虑,她终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纱帐内,明妩侧着头,怔怔望着帐外烛火在纱帘上晕开的那一团昏黄光晕。
  其实在陆渊俯在她身上时,她就从迷蒙中惊醒。
  只是那时,他的手正停在她脖颈上方。
  那一瞬间惊惧攫住了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僵了。她屏住呼吸,将气息刻意放得轻缓绵长,死死维持着沉睡的姿态。
  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分毫。
  她以为,他是因昨夜那'欢宜香'之事,动了杀心。
  万幸,他只是那样无声地凝视了她片刻,便抽身离去。
  明妩心有余悸地悄悄按住狂跳的胸口,这口气还未彻底松下。
  秦嬷嬷的问话骤然传入耳中,刚松懈的心弦蓦地又绷紧。
  她抬起头,隔着朦胧的纱帐,望向内室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
  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揪紧身下的锦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被面上原本柔软精美的绣纹,此刻在她掌下扭曲变形,变得狰狞刺手。
  他会怎么说?
  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心底深处,却仍有一丝微弱的,不合时宜的期盼,就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他对她尚存一丝怜悯;或许昨夜的温存,并非全是虚妄。
  “照旧。”
  两个字。
  简短,利落,斩钉截铁,不带一丝温度,亦无半分迟疑。
  像淬了冰的刀锋,斩断了她所有的幻想。
  明妩紧揪着锦被的手指骤然一松,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两个字瞬间抽空。
  微微抬起的身体失重般跌回冰冷的床榻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自己真是痴愚得可笑啊。
  时至今日,竟还在幻想……昨夜他破天荒的留宿,那温柔的亲吻……会有不同。
  她怎么就忘了?他是陆渊,是那个心冷如铁的陆相。
  门口脚步声再度响起。
  “等等。”
  明妩忽然开口。
  她不愿再像鸵鸟那般将头埋在沙子里,装作无事发生。她想要让他知道,她已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知晓了他的狠心。
  痛,那就干脆痛得彻底些吧,不给自己留有一丝幻想的余地。
  秦嬷嬷脸色倏地一变,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陆渊。
  陆渊神色未变。
  明妩强忍着身体上隐秘处传来的痛,坐起来,抬手,“唰”地一声,用力拉开那层轻薄的纱帐。
  她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身上只穿着一件绯红色的小衣。
  肩带一侧被扯断,布料摇摇欲坠地挂在胸口。
  正欲离去的陆渊闻声顿步,回身。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剑眉紧蹙,几乎是立刻上前一步,挺拔的身形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内室门框间。
  将那一片引人遐思的春光彻底隔绝在身后。
  “你先下去。”
  “是。”
  秦嬷嬷如蒙大赦,低着头,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门外。
  内室只剩下他们二人。
  窗外廊檐下挂着的灯笼早已熄灭,孤零零地在晨风里摇曳。
  陆渊的目光凝在那绯红上,声音暗哑:“何事?”袖中拳头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香……不是我点的。”
  陆渊没有听清她说的话,他的视觉,思绪都沉在那绯红与白玉里。
  见他没有说话。
  明妩在心里苦笑一声。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不会信她。她所有的说辞,在他眼里都是狡辩。
  明妩垂下眼眸:“是妾身逾越了。”
  松开手,纱帐缓缓垂落。
  遮去了帐中春色。
  陆渊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失落。快得像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万年古井般的冷寂。
  他转身快步离去。
  “吱呀。”一声,外间的门被拉开,又轻轻合上。
  内室重新安静下来。
  明妩躺回到被褥里,身体明明倦怠到了极点,脑子却异常清醒活跃。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呼啸,又似一团乱麻纠缠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秦嬷嬷的声音。
  “夫人,汤药……备好了。”
  明妩猛地回神,这才惊觉窗外天色早已大亮,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锦被,坐起身。
  牵扯到身体的酸软,让她眉头紧蹙,但她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
  伸手,拿起搭在床头的衣衫,缓慢地,一件件穿戴整齐。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青砖地面上。刺骨的寒意从脚心窜遍全身,却奇异地让她混沌麻木的头脑清醒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透过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看向镜中的自己。
  脸色惨白,双眼红肿,长发凌乱,如同一个失魂落魄的鬼魅。
  她对着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镜中人,也回给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够了。
  真的……够了。
  她闭上眼,深深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自成婚以来,所有的积郁,所有的委屈,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都通通随着这口气彻底吐出去,一丝不留。
  简单地用冷水洗漱了一番,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仔细将散乱的发髻重新梳好,攒上一支素雅的青玉簪。
  随后走到一旁的案桌边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进来。”
  秦嬷嬷捧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中央,一只青玉小碗盛着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郁苦涩的气味,袅袅热气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鼻。
  只闻着那个气味。
  明妩的胃里就猛地一阵翻涌,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她抬手死死按住胸口,指甲几乎钳进肉里,才将那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强压下去。
  没等秦嬷嬷开口催促,甚至没等她递过来,明妩便伸出手,稳稳地端起了碗。
  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才下肚,胃里立即翻腾起更剧烈的抗议。
  她死死咬紧牙关,紧闭双眼,纤长的脖颈因吞咽而绷紧,一滴药汁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溢出,蜿蜒滑落,留下一条深色的痕迹。
  秦嬷嬷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嘴唇翕动,终究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接过空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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