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墨蓝色的衣袍垂落,与她素色的裙裾纠缠在一起。
  "醒了?"
  他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
  明妩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相府。
  不是她住的离院,而是他的东院主屋。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山道上,她靠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着那若有似无的药味。
  然后......
  这已经是第几次这般莫名其妙晕厥了?她已记不清了。
  细细想来,好似每一次这般晕厥,都是与他在一处。
  还有那怪异的药味。
  她做过药味,对草药也算是知晓一二。她可以确定,他身上的那股药味,不是见过的任何一种药材。
  又想到善慧禅师说的。
  [随着时间推移,母蛊与子蛊在一起时,会产生一些……反应。]
  他身上怪异的药味,而她总是莫名其妙的晕厥。
  难得,母蛊真的在他身上?
  “在想什么?”
  陆渊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惊醒。
  他不知何时已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明妩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推开,却被他扣住手腕。
  “阿妩还没有告诉我,你刚刚是在想什么。”
  他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娇嫩的皮肤,执拗地想要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明妩抿唇不答。
  她现在还能保有自由的,只有自己的思想了。现在他连这都要掌控了吗?
  陆渊眸色微沉。
  他很不喜欢她这种,好似,与他已无话可说的神情。
  再想到,他难得放下事务,特意带她出来散心。她却自始至终只想着如何从他身边逃离。
  在灵隐寺时勉强被压下去的怒火,此刻如遇风的野火,倏地窜起,一发不可收拾。
  “记住,你是我的妻,此生此世,都是。”
  他低头攫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惩戒的意味,不容推拒,更不容逃避。
  他强硬地撬开贝齿,肆意掠夺着她的呼吸。
  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在她身上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明妩想要挣扎,才动了一下,手腕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扣住,举过头顶压在榻上。
  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
  紧随而至的是他铺天盖地的气息,那带着强势占有的压迫感,正一寸寸蚕食着她最后的防线。
  让她无处可逃。
  忽然,他停下动作。
  喘着粗气伏在她身上,额头紧贴着她的。
  他紧闭着眼,眉心深蹙,仿佛正与身体里的猛兽殊死搏斗。
  明妩能清晰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绷得像铁一样,每一寸都蓄满了未释放的力量。
  像是一根拉满的,随时会断裂的弓弦。
  明妩屏住呼吸,悄悄向后退缩,试图从他身下逃离。
  才一动,他倏然睁眼。
  那双凤眸深不见底,浓稠的暗色翻涌,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别动,让我……缓一缓。”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像是被火燎过,带着难以掩饰的压抑。
  明妩顿时僵住,连呼吸都滞在喉间。
  时间静谧。
  寂静里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她敏锐感觉到,身上的人气息越来越不稳定。
  好似崩塌就在刹那间。
  明妩焦急万分,战战兢兢地问:“你……还好吗?”
  她倒不是关心他,是想他控制住他自己。她虽然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但她已经决定了要离开。
  她不想在离开前,还与他产生什么纠葛。
  陆渊心中一暖,觉得她是在关心自己。
  他将脸埋进她颈窝,嗅着她身上特有香味,闷闷地说。
  “嗯,头有些痛。”
  其实他头不痛,只是他想她再多关心他一些。
  以前每每他头疾发作的消息传出。
  不论多晚,不论风雨,她总会火急火燎地赶来。
  即便他因不喜人近身,从不让她进屋。她仍固执地守在门外廊下。
  一守就是一夜。
  那时的他,听到徐明低声禀报“夫人还在外面守着”时,心底是何反应?
  是了,他当时正被剧痛折磨,闻言只是不耐地蹙眉,甚至嗤之以鼻。
  他觉得她在做戏,觉得她心机深沉,试图用这种廉价的关怀来换取他的信任与垂怜。
  现在想来,他是何等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今他才明白,那夜复一夜的执着守候,那被拒之门外也毫无怨言的等待,分明是她捧出的一片赤诚真心。
  可当他后知后觉看清这一点时。
  她的真心,再也寻不回了。
  心头像是有一把刀在反复地碾磨。
  “阿妩……”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44章
  帐内空间狭小, 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
  明妩僵着身子,将自己想象成一根无知无觉的木头,任由他紧紧箍在怀里。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生怕一个细微动作,又会引得他失控。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淌。
  许久,覆在她身上的紧绷力道终于松懈下去。
  陆渊撑起身,没有再压在她身上,而是在离她寸许的上空虚悬着。
  他伸手, 指背轻轻蹭过她微凉的脸颊。
  明妩眼睫微颤,强忍着没有偏头躲开。
  她的乖巧取悦了他。
  薄唇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他低声问:“饿了吧?”
  话音刚落, 明妩的肚子就应景地叫了起来。在寂静的帐内, 这细微的“咕噜”声格外清晰。
  明妩脸上腾地一下飞起两抹红晕。
  窘迫得恨不得立时化作一缕青烟, 消散了才好。
  太丢人了。
  陆渊先是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是在朝堂上平日虚与委蛇的冷笑, 而是真正从胸腔里震荡出来的, 真正愉悦,松弛的朗笑。
  笑笑笑, 有什么好笑的?
  明妩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向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 虚张声势。
  陆渊笑得更愉悦了。
  伸手捏了捏她滚烫的耳垂, 嗓音里还噙着未散的笑意。
  “是我的疏忽,竟让夫人受饿了。”
  他指尖的温度让她微微一颤, 下意识想躲。
  他却已先一步收回手。
  转而撑在她身侧, 就这样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深邃的凤眸里清晰地映出她小小的,无所适从的倒影。
  明妩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作势要起身, 陆渊却依然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起开。”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推他。
  陆渊倒没有再为难她,低笑一声。顺势握住她抵在胸前的手,稍一用力,便将人从榻上带了起来。
  "走吧。"
  他牵着她往外间走去。
  膳食早已备好,满满一桌,都是她平日喜欢的菜式。
  陆渊亲自执箸,细致地为她布菜。
  剔去鱼刺,剥好虾仁,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好似他们真是一对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
  院子里侍立的下人皆垂首敛目,心下却惊涛骇浪。
  虽不是头一回见相爷如此,可每次目睹,仍觉难以置信。
  那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冷峻威严的相爷,此刻竟这般耐心地伺候着夫人用膳。
  明妩垂眸,看着碗中渐渐堆积如小山的菜肴,陆渊正将最后一只剥好的虾仁放入她碗中。
  见她久不动筷,他柔声问。
  “可是,这些菜不合胃口?”
  转头看向一旁的管事,眉眼已沉了下去。
  管事脸色煞白,“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
  房间里静得可怕,连窗外的风都停止了。
  明妩捏着竹箸的指节紧了紧,夹起一只虾仁,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陆渊见状,唇角微微扬起,抬手示意管事退下,温声对明妩道。
  “阿妩,再试试这个。”
  他夹了一筷清蒸鲥鱼最嫩的部位,放入她碗中。
  明妩夹起来吃。
  明明是她最喜欢的,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过得格外缓慢。
  “相爷。”
  徐明快步进来,俯身在陆渊耳边低语几句。陆渊脸色微凝,抬眸看了明妩一眼。
  “我有些要事需处理,阿妩慢慢用。”
  他放下银箸,起身离去,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
  午后,明妩去看了春楠。
  小丫鬟伤得不轻,身上多处擦伤,左臂骨折,需得静养一段时日。
  明妩坐在榻边,看着春楠苍白的小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沉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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