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石英抬头看白释,白释道:“你先化形,我们亦跟去看看。”
  ***
  苏译一脚就踹塌了醉鹤府院的木门。
  醉鹤从晾晒草药的架子中间抬起头,神色不变道:“怎么了?这是连叫门都嫌麻烦了?”
  “孟津河你到底要做什么?”苏译强按住怒气道:“摆这么一处到底什么目的?”
  醉鹤从袖中取出一片绣着暗纹的蓝色巾帕,不紧不慢地将手指上沾染的药材碎渣擦干净,道:“我没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倒是你……”他看向倒在地上的木门,道:“这门你得陪。”
  苏译咬牙道:“你装什么糊涂?我不信铁奕是百灵蛇的身份除你之外,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林致明知百灵咒只有百灵蛇可解,为何那么凑巧就能着人求到魇都?”
  “原来是这么个事。”醉鹤颔首冷笑道:“是我暗示林致去魇都求你又如何?毕竟你原是仙门弟子,手下副将又是能够救他们的百灵蛇。他们若想活,你便是唯一的希望……”
  苏译攥紧了拳,“孟津河。”
  醉鹤眸中划过一抹不耐与狠厉,道:“廖生我对你已经总够忍让,你莫要不识好歹,此事到此为止,滚!”
  苏译不怒反笑,祭出了杀生刀,“醉鹤,你觉得我今日能独自一人上断荡崖找你,是抱着我能活着走下去的希望吗?”
  醉鹤因不可置信,瞳孔微缩。
  苏译握着刀往醉鹤身前一步一步走,魔气在周身游荡,“前仇旧怨,今日一并做个清算好不好?一百年前你诱迫一条百灵蛇在锁河村落下咒术,挖取了前往查看的一名仙门尊者的元丹,那名尊者不是旁人,正是我师。百年后的今日,你作为岩水城城主,罅隙开启有百灵蛇出世你怎会完全不知?却蓄意放任不管,让百年前的悲剧在岩水城再次重演。明明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了,可你还是不满足,又让林致着人到魇都求我,引铁奕入局,你是巴不得每一条百灵蛇都被逼迫到走投无路,然后以性命下咒。”
  醉鹤却道:“原来我挖取了渊和的元丹,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我就是因为这枚元丹才堕魔,我总得查清楚师父的元丹到底被谁挖走了。以前我想着你好歹医治过清圆,于我亦算有恩,一仇一恩便当是相抵了。”他狠声道:“今日我才发现,你所做的桩桩件件,根本就抵不了。”
  第24章 夙仇
  门口传来无法相信的问询:“锁河村的百灵咒是因你而下?”
  醉鹤与苏译闻声全部转过了头, 铁奕抓着剑站在他们数步之外,他盯看向醉鹤,努力克制着又问了一遍, “锁河村的百灵咒是因你而下?既如此,你为何又要救我?”
  白释抬步也落到了府门口,径直踏过倒塌的木门, 进到院内, “渊和的元丹是你挖的?”
  醉鹤心情不错道:“今日倒是热闹, 一个一个都来兴师问罪了, 都是我做的又能如何?难道他们就不该死吗?锁河村一村之人早在两百年前就该死了,勉强让那个村子多存在了一百年,已是恩赐。渊和亦罪该万死, 不过是挖取了他的元丹而已, 这惩罚够轻了。”
  他全身开始覆盖满银白色的鳞片,身体暴涨,幻化成了一条白色巨蟒,“既然你们都知道了, 那就把性命全都留在这里。”
  铁奕后退了数丈,抬头看向面前的庞然大物, “百灵蛇?”
  白色巨蟒环绕住了整个府院, 声音沉穆如钟鸣, “廖生, 今日你杀不死我, 本尊会让整个魇都给你殉葬。”
  “疯子。”苏译眸色赤红, 还未及抬刀,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少施法用功, 我来。”
  苏译还没有反应过来,白释已经收回了手,他注视着巨蛇,双手缓慢结印,半空之中凭空显出了一张金色符箓,白色巨蟒拼尽全力的一招全部撞碎在了符箓上。
  巨蟒很快发现了符箓的诡异之处,想要挣脱已经来不及,全身的灵力都被符箓倒吸吞没,周围金光越积越盛,白色巨蟒却嘶吼着失去了全身气力,幻化成人形跌落回了地面。
  整场战斗耗时不过半刻,白释连脚下站的位置都没有变,醉鹤已经被他禁锢在了金阵内。
  醉鹤这才正眼看向白释,满目惊恐,“你到底是谁?”
  白释站在金阵外,明明不见怒容,但落下来的威压,压的他连呼吸都困难,听他漠然开口道:“我是谁不重要,我只问你为何要挖取渊和元丹,你今日说不清楚,我便取你妖丹。”
  醉鹤一股莫名的力量逼迫着仰头道:“二百年前,第一次罅隙开启,我父亲从妄生秘境出来便偶遇了一名药谷女弟子。娘亲为了与我父亲相守,不惜退出师门,两人成亲后隐居在了锁河村,婚后二人行医救人,伉俪情深,然而好景却不长,锁河村村民大多以采药捕捉药虫为生,不知如何招惹到了一条百灵蛇,那蛇虽灵力低微,却足够下咒。在咒术起效时,我父亲便发生了端倪,他给我娘解了咒,让我娘亲带我离开锁河村,自己却留了下来,他原本是想以性命为祭解这百灵咒。但还没有来得及解咒,药谷和青华峰派弟子便封锁了出锁河村的唯一道路,我和娘亲被抓回村子,渊和持剑逼出我父原型,视我与父亲皆为妖邪,甚至认定这百灵咒就是我父亲所下。”
  “我娘苦苦哀求,以死起誓,他们亦不相信这场咒术与我父亲毫不相干,药谷甚至以清理门户为由杀死了我娘亲,我被一名曾受恩于我娘亲的老者救出,我父亲被渊和下令活活烧死在了囚室。”
  他突然笑了起来,“但荒唐的是,我父亲死后咒术竟然解了,药谷杀了我娘,火烧我父时满村人咒诅谩骂,拍手称快。他竟然在明知自己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替那些与他毫不相干,将他逼到绝境的人解了咒术。”
  “我父亲天真愚昧,他能不仇恨,我做不到,我不会忘记我娘亲是怎么死亡,亦不会忘记他们对我和父亲是怎样一副除之而后快的痛恨嘴脸,更不会忘记近百年药谷的医书上都记载着——百灵咒为百灵蛇所下之咒,烧死施咒之蛇,咒术则解。”
  苏译道:“现在的药谷医书上并无此记载。”
  醉鹤道:“那是渊和有愧于我,我挖了他的元丹,他让药谷删除了那段记载,可那又如何?他至死都没有勇气承认当年他做了什么。惩妖除魔,拯救苍生,他永远都是正道楷模光风霁月,不会做错任何一件事。”
  白释收回了困住醉鹤的金阵道:“他误杀你父,你取他元丹,算是因果缘劫,我不会因为此事而伤你。”
  醉鹤有些怔愣地看着身上的金光消散,问白释,“你与渊和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在意此事。”
  白释道:“他是吾徒。”
  醉鹤不可置信地转头求证苏译,苏译颔首问:“百年前锁河村的百灵咒是你的报复?”
  醉鹤自知在白释面前实力相差悬殊,虽然没有金阵,他亦有些忌惮道:“是,是我的报复,若没有我父亲解咒,他们原在两百年前就该死了。”
  铁奕似乎犹疑了许久,才出声问,“你救醒我之后杀了阿诸?”
  他清楚地记得,他与阿诸一起滚落山坡后是醉鹤救了他,当时阿诸虽然摔伤严重,但并非没有一丝医治的可能。
  醉鹤讽道:“是我杀了她,我若不杀她,你打算怎么救她?挖丹吗?”
  铁奕痛苦道:“你不该连她都不放过,她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我只是想逼你下咒,没想到你与我父一样冥顽不化。”醉鹤以一种不可理喻的语气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恨?他们追捕你,拿你的血肉治病,伤害你在乎的人,视你为妖邪,怎能不狠不怨,甚至还打算救他们。”
  铁奕闭眼缓了很久才道:“阿诸想救他们,我便不能伤他们,而且百灵咒不辨善恶,落咒之地百年之内寸草不生,他们之中,并非所有人都有错。他们视我为妖邪其实也没有什么错,我本来也是妖,应该生活在妄生秘境里,不该出来,若有人进入妄生秘境,那里居住的妖兽也会将视他为异类和盘中餐。”
  苏译下意识看向白释,罚神之战后,残存下来的神明在原本的空间内生生撕开了一道罅隙,创建了另一个空间,定名为妄生秘境,妄生秘境内没有一个人族,只住妖兽。他无法想象,若有人误入哪里,两百年是如何生存,人族中出现妖,境遇艰难,妖族内出现人,羊入狼群。
  醉鹤嗤道:“所以呢铁奕?我杀了阿诸,你要不要杀了我替她报仇,你也不恨我吗?”
  铁奕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注视着醉鹤,摇头道:“我不杀同族,何况你算救过我,此事就这样吧。”
  醉鹤神色变了几变,低骂出声,“蠢货,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愚痴的蠢货。”
  铁奕不再看醉鹤,转身望向苏译,认真道:“主子,岩水城的咒我来解。”
  “铁奕。”苏译失声道:“你没必要管这件事。”
  铁奕努力扯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道:“我以性命来解百灵咒,岩水城中近两万百姓,其中有一个人像阿诸或像主子,于我而言,便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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