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苏译看着铁奕的身影从视野内消失,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醉鹤侧头打量苏译,道:“不是找我来同归于尽吗?怎么现在对杀我没兴趣了?”
“你自认遭遇和你一样的事情,所做出的决定未必就会如你。”
醉鹤似乎愣了一下,才道:“苏译,你比你想象中还要心慈手软,我有时候不但觉得你不如魔,甚至也不如仙门之人。”
白释缓缓道:“心慈手软并非缺点,对待生命本该敬畏,而非滥杀。渊和杀害你父该是他的错处,没有当年之祸,也不会有此后种种,我是他师,代为道歉。你……回头是岸。”
白释说罢便转身欲离开,苏译急忙追了上去,“师祖。”
白释稍慢了步子,回头看他,眼底浮现了一抹几乎察觉不出的笑意,“魔气暴虐,你还能怀有如此心性,实属难得。”他向苏译伸出了手,“去看看铁奕。”
苏译稍稍犹豫,便将手递给了他,眼前一抹金光,瞬息之间已经到了岩水城外。
苏译站在不远看铁奕与林致交谈,让她打开城门,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沉默地立着。
城门刚打开,天边旋过一缕青影,醉鹤也跟到了城门外,他在铁奕身后站定,青色布衣卷起地上的尘土。
林致立马反应了过来,携围城的守卫全部俯身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醉鹤并不理会,他又往前迈了两步,问铁奕,“这咒你今日是必须要解?”
铁奕道:“是。”
醉鹤长缓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道:“还有其他解咒的法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醉鹤,听他道:“百年前锁河村的百灵咒并非是百灵蛇所下,而是我用蛇血为引制的毒,既然能制出与百灵咒效果一样的毒,就能制出解咒的药,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铁奕蹙眉问:“怎么赌?”
醉鹤道:“现在岩水城内还有多少人活着我们并不知,具体需要多少碗药更加不知,一碗解咒之药需要你的蛇血三滴为引才会有效,赌你是先替他们解完咒还是先血尽而亡?”他勾唇道:“最起码还有活着的一线希望不是,赌不赌?”
苏译掩在衣袖里的手指都在抖,“醉鹤,你不要太过分!”
如果铁奕鲜血流尽还没有解完,根本就是蓄意拉长了他痛苦的时间,是折磨,那能算希望。
铁奕望向苏译,极深地看了一眼回答道:“我赌。”
第25章 告别
苏译跨步上前, 一拳就砸在了醉鹤脸颊上,“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岩水城一城之人不说每碗药需要三滴血,就算只要一滴铁奕也熬不住。
醉鹤毫无防备, 被猛然一拳砸得往后退了数步,但他却毫不在意地掏出巾帕拭掉了唇边血迹,抬眸道:“你真不知道铁奕救这一城之人, 你在其中占了多大原因吗?没有人真就能完全心甘情愿为救旁人献出生命, 妖也一样。”
铁奕却接话道:“主子与你无关, 我心甘情愿, 因为值得。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出妄生秘境。我想赌不是舍不得以性命解咒,而是我还想继续跟着你。”
“好,好。”醉鹤却被气笑了, 连道了几声好, 摆手对林致下令,“熬药!”
城门外很快架起了一口熬药的大锅,醉鹤着人从断荡崖取来了各种药材,岩水城内也排好了领药的长队。醉鹤拿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递到了铁奕手边, 将一碗浓黑的汤药放到木桌上,冷冷道:“割吧。”
铁奕并未犹豫, 匕首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手腕的血管, 鲜红的血滴滴落进药碗, 醉鹤又接过另外一碗。随着时间推移, 醉鹤瞥了一眼铁奕逐渐惨白的唇色, 讽道:“要不化形再放血, 还能熬久一点, 多救几个人?”
铁奕思考了一下道:“可以。”
铁奕还没有如醉鹤所言化形, 就被醉鹤气急败坏地一把夺走了他手里握得匕首,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真是死一个少一个。”
下一瞬,刀刃已经割破了醉鹤的胳腕,血迹从苍白的皮肤上渗出,滴落进铁奕手侧的药碗。
铁奕因失血过多,脑子眩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尊主。”
醉鹤的脸色极为难看,“不想死,就闭嘴!”
苏译从他们开始施药就没有过去,他站得远,似是不忍看,又忍不住不看。白释不知何时在苏译的身侧出现,出声道:“铁奕应当无碍。”
苏译也看见醉鹤已经让铁奕离开了药摊休息,他坐在凳子上端着一碗补血的药粥在喝,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醉鹤。
苏译并没有显出多少情绪,他很清楚如果醉鹤铁了心不帮忙,没有人能强迫他,铁奕在解完咒后定是凶多吉少,他张口,声音沙哑,“他没有理由必须解咒,完全可以不管。”
白释道:“那是他自己的决定,百灵蛇天性良善,亦如明镜,世人如何待他,他便如何待世人,他甘愿以性命救人,是因为遇到了阿诸和你,而醉鹤便没有这般幸运。”
苏译注视着白释沉静的眸子,自嘲道:“其实我私心并不希望他救,他是我在魔界百年来唯二可以完全信任的下属,我知有多难得,亦很珍惜。”
“正常。”
苏译扯了一下唇角道:“我以为师祖会嫌弃我私欲太重。”
“不会,我觉得很珍贵。”白释的声音很轻,话语刚出口,似乎就被风吹散了。
微风将白释颊边的发丝吹得浮动,苏译盯着他端严亦温润的面容,有片刻愣神,觉得他似乎并不属于这凡尘。
“师祖。”他唤得小心,努力压制住腕间浮现的红线,玩笑道:“莫不是在夸我?”
白释颔首,极为坦然,“嗯。”
城门口有一位老者接完药后向着药摊跪了下来,这一跪,身后排着的长队像是受到了牵引,跟着也全跪下了,劫后余生的痛哭与拜谢声不绝于耳。
林致逆开混乱的人群,走到了苏译跟前,俯身行了极为郑重的一礼,“岩水城能渡过此劫,幸蒙尊主大恩。”
苏译抬手阻止道:“本尊什么也未曾做,要谢副城主也该谢对人。”
林致道:“铁奕副将的恩情,岩水城自当永远铭记。”从她身后跑来一个着鹅黄襦裙的四五岁小女孩,皮肤上暗红色的花纹已经变浅,依稀可以辨别出可爱漂亮的五官,她跑到了林致身侧,抱住了她的腿,怯怯地唤,“娘亲。”
林致轻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女孩手里捏着一朵小白花,仰头小心地往苏译手中递,弱声道:“叔叔和姨姨说,要谢谢尊主救了我们。”
女孩的眼睛漆黑澄澈,苏译弯腰将小花接到了手里,无意识间温和了语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袍,“林灵。”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致转身后退了一步行礼,“主子。”
醉鹤平淡开口,“退下。”
苏译挑了下眉,“你这个点来找我不合适吧。”
岩水城城门口百姓的拜谢还未停息,场面依旧喧嚣,醉鹤却冷硬道:“我出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我管他们死活。”
他手中拎着几副汤药,接给苏译道:“这几副药生气补血,你转交给铁奕。另外我闭关一段时间,任何人不得擅自上断荡崖,别扰我清净。”
醉鹤的肤色本来便偏于冷白,这会儿却更是白的惊心,一丝儿血气也无,似乎拉个棺材直接就能躺进去,原来眉目间的清倦气现在也变成了沉郁。
苏译道:“我给帝上呈报,你安心闭关。”
醉鹤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是要说什么,但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视线后移,看了白释一眼,便离开了。
苏译用手指轻碰了一下白花娇嫩柔软的花瓣,中间是很浅的黄色花蕊,花瓣层层簇拥着,绽开到最盛,每一片花瓣都卷曲到恰到好处的弧度,颜色洁白无瑕。
他侧身将花朵递到了白释面前,极为诚挚道:“这朵花予师祖才合适。”
白释怔怔地盯着白花,似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静了许久之后,他才伸手从苏译手中接了过去,花朵的茎叶娇嫩,力气稍大一点就能掐断,白释却拿得很慎重,虽眸中仍有茫然,但神色却难见的柔和。
苏译没忍住问,“师祖是第一次有人给你送花?”
“不是。”白释回答的严谨,“石英也喜欢倒弄这些东西。”
苏译觉得气氛有些怪异,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鬼使神差般抬起了手,在马上要碰到白释头发的时候,白释毫无情绪的目光垂落在了他手上。他心间一颤,匆忙攥拳缩进了袖中。
“师祖。”他在白释开口之前道:“从断荡崖下来就再未见到石英,他去了哪里?”
白释蹙眉道:“他说去帮忙施药,我也半天没看见他了。”
“我派人去找找。”苏译转身的步子都有些凌乱,走出很远之后,苏译才心有余悸地喘了一口气,白释身上渗出来的威压太可怕,即使毫无表情,亦并未动怒,他什么也未做,荒唐的心思不过一闪而逝,也让他觉得不该有,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