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耀酌眼睛都哭肿了,看到父亲走近,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毫无气势地坚持道:“我不去!我不要用这副身体见人。”
耀家主侧步让开了一步,不见发怒,语气冷寒入骨,“你今日若不愿踏出这个房间,以后就永远别想踏出去。”
耀酌以为自己听岔了,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爹爹,止了抽噎,脸色虽已经一寸一寸变得煞白,但仍残留最后一点期冀和固执,“我不出去!”
耀家主低头看着耀酌,唇角缓缓化开一抹嘲弄至极的笑意,“我觉得我对你不舍得动手?”
耀酌踉跄一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连连摇头否认,“你不是我爹爹!”
耀家主蹲下来,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确实不是你爹爹,我养不出来这么不堪大用的儿子!”
耀酌看着父亲完全冷下来的失望目光,这时却突然慌了,伸手过去抓耀家主的手,眼泪鼻涕满脸,“我错了爹爹,小酌知错了,爹爹不要生小酌的气,我去无极门。”
耀家主抬手将男孩脸颊上的泪水擦净,一闪即逝的疼惜被他完全隐在眸底,轻声道:“别哭了。”
耀酌试探着环手抱住了父亲的脖颈,虽心有余悸但仍努力蹭过去撒娇,“爹爹。”
耀家主的神色已经完全软了下来,他将男孩抱住,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无奈道:“我要拿你怎么办?”
海风清爽,耀酌抱膝坐在前往无极门的云舟上,云舟上除他以外,还有十几名通过无极门入门测试的男孩以及耀府公子——与他换魂后的谢玦,他们隔的很远,两人似乎都不太想看见对方。
负责护送的无极门仙长,依着玉简在认人。
耀酌盯着船板发呆,面前忽然走过来了一个人影,俯身落下了一大片阴影,那人捏着玉简细细地打量他,“耀玦?”
耀酌侧过头没说话,他不太想认这个名字,似乎不认,他就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还是耀酌,那人并不在意,顺势靠坐在了他旁边的船壁上,“难得看见一个进无极门这般不开心的,有眼光。”
耀酌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闷声问:“为什么有眼光?”
那人眸中像璀了繁星,神秘道:“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认识一下,无极门留芳仙君座下亲传弟子杜康。”
耀酌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袭白衣,五官英俊逼人,手握白玉剑,束发稍显散乱,极为落拓不羁。
杜康抬手给他指不远处的另外一袭青衣的男子,男子腰间挂着一把青玉剑,清隽儒雅,“雁回春,虚壶仙君座下弟子。”
耀酌扫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一个女孩的身影,他问,“你们不收女弟子吗?”
“谁说的?”杜康道:“分开不在一处而已。”
耀酌哦了一声继续发呆,他不知道蓝渔有没有通过入门测试,袖中藏了许多符箓,还有传音符,但第一次不知道要怎么联系问她,以什么身份?
杜康看他表情,立马就心领神会道:“有同伴?”
耀酌道:“沧澜宗通过入门测试的弟子都有谁?”
杜康答得毫无心里压力,“你若问的是女弟子,那我不知道。”
杜康陪了他一会,便离开了,耀酌踌躇了许久,走到了谢玦跟前,问:“你能帮我个忙吗?”
谢玦的眸色很冷,耀酌实在不想看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他甚至从未设想过,自己的脸上会露出这般压制不住的冰冷与厌恶,他隐隐明白,父亲的行为,虽然确实经过了谢玦的同意,但胁迫与威胁占据了太大的地位,他低声先道歉,“对不起。”
谢玦表情里的烦躁似乎又升了一层,耀酌尝试设身处地的想,自己用谢玦的身体来道歉,似乎也不妥当,他咬了咬唇瓣,不纠结这个问题,道:“你能帮我用传音符问一下阿渔吗?”
谢玦克制住,“我不会用传音符。”
耀酌拽了一下谢玦的衣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的身体要比谢玦的身量高,他竟然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我教你,很简单的。”
女孩轻快的声音从传音符里传出来,“阿酌,你怎么现在才传音?你们什么时候到啊,我们都已经先到无极门了。”
耀酌刚要开口回答,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求助地看向谢玦。
“你到了就好,没事了。”谢玦的敷衍和不耐烦几乎可以化为实质。
“阿酌……”蓝渔的话还没有说完,谢玦就燃尽了符箓。
耀酌膛目结舌又忧心忡忡,“阿渔会生气的,你怎么能话还没有听完,就把符箓烧了。”
谢玦一点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你不是说只想知道她过没有过测试吗?过了。”
耀酌几乎下一秒就要被气哭,“但你不能不听她把话说完。”
“把眼泪给我憋回去!”谢玦捏在袖中的手指根恨攥紧,低声警告他,“你以后不准用我的脸,在我面前哭。”
耀酌更委屈了,“我的脸也露不出这么凶的表情,你以后也不准在我面前这么凶,更加不许对阿渔也这样。”
耀酌不想倒好,一想谢玦以后都有可能用自己的脸对阿渔又冷又凶,胸腔里就涌进了无尽的心酸,哭的更大声了。
谢玦一边气的要死,一边毫无办法,“给我闭嘴!”
第32章 无极
云舟刚落下, 不远处的女孩跺了一下脚,提着裙子便小跑到了近前,拦住谢玦, 劈头盖脸就是责问,“你干嘛不听我说完话?”
谢玦抬了抬眉,没应腔, 耀酌倒是连忙挡在了他面前, 着急解释道:“不是有意的, 当时突然有事。”
蓝渔将信将疑地看向耀酌, 转头对上谢玦,不解道:“阿酌,你今天怎么了?是因为刚离开家, 不舍耀叔叔吗?”
蓝渔见谢玦表情依旧冷谈, 本来的一点了恼意逐渐换成了担忧,她伸手似乎想拉谢玦的手,声音都跟着温柔了,“没事, 你若想家了,我便来找你玩。”
但手指还没有碰到谢玦, 旁侧便出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 耀酌忍不住, 瘪了瘪嘴就想将这两个人隔开。
蓝渔脸颊微红, 急急撤回手, 缩进了衣袖里, 轻咳一声道:“我不能离开太久, 先回去了, 该天再找你。”
蓝渔一离开, 耀酌就拽住了谢玦,控诉道:“你怎么能这样?”
谢玦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又怎么了?我怎么没有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谢玦撤回衣袖,鄙夷毫不掩饰,“才多大!”
耀酌说不出来太重的话语,气的全身都有点抖,“哪里乱七八糟了,你真的太过分了!”
谢玦没心情搭理耀酌,抬步便越过了他,每年无极门通过入门测试的弟子有两百名,其中包括云殿的女弟子和风殿的男弟子,但最后经过入门考核能真真留在无极门的却仅仅只有十三人,无极门每届录取弟子都是极其严苛,从千万人里挑其一,资质心性悟性无一能差。
浮云缭绕间,是星罗棋布的琼楼玉宇,中间是一条笔直宽阔的长道,玉石铺地,金玉雕灯,虽极尽铺设与华丽,但因为脚下飘渺的云雾,耳畔沉穆的钟鸣,又让任何站到此处的人都不会怀疑,这里就是仙京,凡尘仙门世家不计其数,修炼百年若成不得神,这里便是他们最高的去处。
无极门不属仙门百家,它本身就是仙人之所,除帝尊帝君外,还位列十二瑶仙,每一个都是凡尘之人修炼几生几世都有可能永远企及不到的人。
一群小萝卜头,站在仙道上,举头遥望,眼里闪着光,有个孩子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去拜见仙君吗?”
雁回春道:“不去。”
“拜见什么?”杜康回头扫了一眼,轻飘飘道:“你们现在还没有资格。”
他低头摩挲着剑柄漫不经心接着道:“等下会有人带你们去风殿,今日一路劳顿都辛苦了,都早些休息。”他抬了下下巴指了指雁回春,“在考核结束之前,遇到的所有小事都找他,大事找我。”
有男孩仰头问,“什么是小事?什么是大事?”
杜康注视着男孩,温和道:“坚持不下去,想讨回玉简退出考核是大事,剩下的全是小事。”
男孩转头去求助雁回春,“我饿了,到那里找吃的?”
雁回春平静道:“这里没有食物。”
杜康轻笑了笑,“你们身上带的东西我嫌费力又麻烦,也都没有收,相信有人身上带了吃食,不过我建议,你们今晚最好什么也别吃,之后也是一样。”
男孩震惊地瞪圆了眼,“我们都没有辟谷,不会饿死吗?”
“会。”杜康认真道,说着就抬手排开了一列玉简,“要不现在就退,少受些罪。”
男孩连连摇头,坚定道:“我不退。”
杜康重新收回玉简,“明天见。”
一众男孩看着杜康快速变了神色,嬉皮笑脸地去揽雁回春的肩膀,“去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