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片洁白的衣袂从昏暗的楼梯口出现,女子一身的孤洁高冷,身后还跟着一个缀有七彩狐尾的漂亮少年。
  云纤凝唇角挂的笑意不达眼底,“尊主何必如此惊讶,不是早就猜出云间楼和身似客本是一体。”
  苏译道:“猜到和确认是两码事。”
  “确实。”云纤凝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苏译与白释,还没有来得及松开的手上,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道:“不知尊主与这位公子今日无邀硬闯所谓何事?”
  苏译松手,往前迈了一步,状似无意地挡在了白释面前。他来时帮白释易了容,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委实没有想到会正面遇到云纤凝,云纤凝是生意人,见多识广,即使高级的易容术也未必不会被她一眼就识破,“找人,楼主可有见过洞瑶魔尊?”
  “那这位公子呢?也是找人?”
  白释毫不隐瞒,“恩,蘅芜。”
  “真是凑巧了。”云纤凝抚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洞瑶与蘅芜确实都在我这儿,但是也很不凑巧,我今日接了蘅芜一桩不小的生意,恐怕暂时还不能让尊主见到他们,不过……”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卖关子般继续道:“念着上次与尊主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可以与尊主也做一桩生意。”
  苏译皱眉问:“蘅芜与你做的什么生意?”
  云纤凝淡声道:“这便与尊主无关了,但我相信,尊主与云间楼做完这桩生意,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她抬手,掌心浮现出一座七层高塔的虚影,慢慢道:“身似客共七层,一层一境,尊主如果能从这七层幻境中找到洞瑶魔尊散落的七情,我便将洞瑶魔尊完完整整地交给尊主,也可以告诉你蘅芜的去处,但如果找不到或者找到的比我找到的少,尊主也可以拿一件神器来交换。”
  苏译强按下心惊,体内携带的奉天剑似乎都跟着震颤了一下,道:“我未曾有过神器,如何与你交换?”
  云纤凝轻笑道:“尊主若真没有,你身边这位公子也没有吗?而且云间楼做生意,怎么会开客人完全办不到的条件。”
  “开始吧。”话音一落,云纤凝便将高塔虚影握进手心,面前的景物再次改变。
  他与白释站在一片白茫茫,没有尽头的空间内,脚下甚至都没有踩着实物,而是飘浮在半空中,四周有数十扇白石门,样式雕花一模一样。
  苏译环视了一圈,没有丝毫线索和规律可以找,他抬手抚摸到了其中一扇门,手指刚碰上石门,门便突然自动打开了。
  一片刺目的白光将他瞬间吸入,在跌入白光的刹那,有人匆忙抓住了他的手腕,跟他一起跌了进去。
  第61章 稚童
  幽黑没有尽头的小巷内传出几声细碎的狗吠, 夜空是半轮圆月,两人脚下的影子被拉的模糊细长。
  往前走出了很远才看到一个小木门,门槛很高, 两侧挂着红灯笼,但灯笼早已被风吹雨淋洗得没有颜色,两扇斑驳的木门虚掩着, 跨进去, 里面是个小院子和一间小矮屋。
  屋内没有点灯, 夜风将纸窗吹得哗啦啦响, 苏译往进走顺手扶起了倒地的一把扫帚,“这地方看着也不像没有住人,怎么这么安静?”
  白释轻声道:“有人, 小心些。”
  屋子刚迈进去, 迎面便砸来一把木椅,苏译不待看清,出掌已经将木椅劈成了两半,迅速侧移, 抓住了呆愣住不及逃跑的男孩肩膀。
  那男孩实在瘦的厉害,苏译感觉自己手底下抓着的根本不是肩膀而是一截骨头, 稍一用力, 骨头就会被他捏断。
  他下意识松了手上的力道, 男孩手脚用力, 试图挣脱, 挣扎间, 一口就咬在了苏译的手上, 他反手将男孩控制在了自己怀里, “什么毛病?打不过就咬人。”
  月色下, 男孩的眸子亮的惊人,看不到惊慌与惧怕,只有一股瘆人的镇静和恨意。
  苏译和缓了语气,尝试与他交流,“你叫什么?莫非是个哑巴。”
  男孩并不回应他,只是倔强地与他四目相峙。苏译转头看见白释往进走,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一位荆钗布裙的女子半爬在桌面上,头枕着胳膊,安静无息,白释伸指隔着衣料在她胳腕探了下,回身向苏译摇头,“刚逝不久,中毒。”
  桌面的白瓷碟里还剩几块绿豆糕。苏译强按下震惊,问他怀里的男孩,“你下的毒?”
  苏译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她是怎么中毒的你知道吗?你叫什么?于子卿?”
  男孩也就七八岁的模样,或许实际年龄要大些,但瘦的完全脱相,除了一双眼睛依稀可以辨别出不丑,其他,根本无法和如今花孔雀一般的洞瑶魔尊联系上半分。
  男孩依然抿紧了唇不回答,只是身体却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表情越来越痛苦,苏译顾不得其他一把掀起男孩的衣袖,伸指探脉,“你怎么也中毒了?那糕点你也吃了!”
  一股隐秘的压迫感浸满了整个屋子,苏译感觉到了黑夜里,有什么人往这间屋子极速迫近。
  “什么人?出来!”苏译直腰,话语还没有喊出口,白释已经贴到了他的背后,抬手捂住了他的唇,拉着他退到了屋内一个隐蔽的角落。
  黑衣人破门而入,剑刃在碰到男孩的千钧一发之际,赤红箭簇携火掼穿了黑衣人的胸口。
  女子一身如火红裙,一脚就将长剑踢飞了出去,旋身挡在了男孩面前,黑衣人连声音都不及发出,在她面前缓缓倒下。
  蘅芜将已经因为痛苦蜷缩到地上的男孩抱起,男孩稍有意识,抬手推她,很是抗拒。蘅芜语气温柔,低着头安抚,“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在离开前,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了一枚令牌,掩进袖中消失。
  白释的掌心蹭到了一片柔软,他慌乱地缩回了手,只是手心的触感一时之间竟然消除不了。
  怪异的酥麻感从掌心一路传递到了心脏,他愣了会儿神,听到苏译唤他,“师祖。”
  “嗯……”他慢半拍地回应,“跟上吧。”
  蘅芜抱着男孩进了一座高宅的后院屋子,不久便有侍女带了大夫进去。
  男孩刚脱离危险,大夫还未离开,就另有侍女急匆冲冲跨进屋子道:“小姐,夫人带了人过来了。”
  蘅芜帮男孩掩了掩被角,从床榻边起身,对一旁候着的侍女道:“你好好照顾他,我出去看看。”
  “夫人,你不能进去。”门口侍女焦急阻拦,但妇人明显压着怒气,毫不客气道:“想活命就让开!”
  妇人一身蓝色华裳,五官端丽明艳,气势迫人,不可直视,手中握着一把寒光森森的长剑,话还没有说完,剑刃已经搭在了侍女的颈侧。
  “娘。”蘅芜出来时,顺手阖上了门,他直直站在门口挡住了屋门。
  妇人收剑,将剑尖对准了蘅芜,“让开,让我杀了那个野种!”
  “娘。”蘅芜站着丝毫不动,她深缓了口气,近乎祈求般道:“你放过他吧,他还那么小,他做错了什么?”
  妇人目呲欲裂,“他做错了什么!他就不应该出生!你到底让不让开,你今日是铁了心要跟为娘作对是不是?”
  “他娘已经去世了,你就算有怨气有怒气也该消了,不该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也不放过。”
  “那贱人死不是活该!”
  “娘你很清楚,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蘅芜狠下心道:“我爹这些年身边的情人就没有断过,有多少是他隐瞒身份家事哄骗的……”
  蘅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是我的错吗!我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他。”
  “我何曾说过你有错,只是娘。”蘅芜痛心地看向阶下的妇人,明明容色风度依旧雍雅明丽,但神色却近乎疯癫,“你看看这些年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在女儿心里不是这样,你不会对毫无反击之力的人下手,枉杀无辜,甚至今日连一个对此毫无所知的稚童也容不下,下毒不成,竟还派杀手刺杀。”
  “我容不下!我心胸狭隘!”妇人连点了几下头,似觉荒唐般大笑出了声,“让开颜之,你再不让开,为娘今日连你和那野种也一块杀。”
  “娘。”
  “你是仙门尊者,你大公无私心胸宽广是正道楷模,你瞧不上我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深闺妇人。”
  “我何曾说瞧不上你。”
  剑尖已经抵在了蘅芜颈侧的皮肤上,划开了一道刺眼的血痕,妇人声音尖利绝望,字字控诉,“你还想要怎样瞧不上!你今日所行所言那一点把我当做你娘了。”
  “行。”蘅芜转身进屋,将男孩揽进怀中,再次返回,“娘亲既然不想在这里看到他,蘅芜也不惹娘生气,我带他离开。”
  妇人抬剑未及碰到蘅芜怀里的男孩,蘅芜猛地一挥袖,直接将剑给震飞了出去,她垂眸看向妇人的眸色里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烦躁,抱紧了男孩,毫不回头地迈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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