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好。”
  床缦已经被撩起,于子卿坐在床榻边,衣衫上的每一个纽扣绑带都系紧了,生怕多露出来一点儿肌肤。苏译隐身到他身侧,取到了一簇紫色的微光,他将微光仔细拢在掌心,白释看过来道:“七情之一——怒。”
  苏译将微光收进袖中,回头再看了于子卿一眼,随白释一起出屋下楼。这栋楼阁应当就是云间楼,刚刚天黑,一楼琴瑟琵琶,纸醉金迷,全是花客。蘅芜披散着发,坐在二楼楼梯间,引得楼下一片躁动。
  她右手依旧抓着白天的花球,凤眸下落,未戴面巾,露出倾城绝艳的面容,颈项纤细,肤若凝玉。
  蘅芜刚刚松开了握着花球的手,花球坠向了一楼人群,还没有完全落下,半空就被突然出现的一抹湛蓝身影给截住了,花球被俊美青年稳稳抓在手心,眨眼间,他已经旋身落在了蘅芜面前,极为清亮的一巴掌重重甩在了蘅芜脸上,瞬间蘅芜白皙的脸颊上便显出了五根清晰的指印。
  玄玉宗宗主祁御怒不可遏,整个云间楼刹那落针可闻,他伸臂过来拽蘅芜,“跟我回去!”
  蘅芜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才借着祁御的力道稳住身体,她站稳后,用力便甩开了父亲抓着她手腕的手,丝毫不在意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嗤笑,“回去?好啊,跪下来求我。”
  祁御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你疯了,我是你亲爹!”
  蘅芜丝毫不为所动,轻飘飘地问,“给一位尊者下跪,委屈你了?”
  手心里的花球被祁御直接捏成了齑粉,他竭力忍住怒气,再次伸手,“跟我回宗。”
  蘅芜躲开了父亲伸出来的手,面上厌烦宛如实质,“扫兴。”说罢,不待祁御回应,身影已经从云间楼消失。
  苏译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面前场景有片刻的怔愣,白释走近他,握住了他垂在右侧的手心,他都没有即刻察觉,他被拉着,依着本能,往前迈出了一步,眼前景物再次发生变幻。
  这次是一座府宅的客厅,当家的主母和家主坐在上首的主位上,两侧是年老的长辈和年幼的子辈,于子卿端跪在客厅正中间。
  苏译微微侧身,询问白释,“已经到第三层了吗?”
  白释颔首,“嗯。”
  主母开口道:“于氏再是小门小户,也不允许后辈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
  “你是想攀高枝想疯了,竟然敢动这般歪门邪道的心思,玄玉宗祁氏都是些什么人,是你能肖想上的。”
  于子卿从头听到尾,没有辩驳一句,最后主母骂的没了意思,下令道:“到祠堂里好好跪着反省,没有家主或我的令,不准跨出祠堂半步。”
  祠堂木门在身后关闭,并落下了锁,于子卿注视着面前层层摆放起的牌位,跪得端正,他膝盖下的蒲团被幼弟离开时抽走了,他便跪在冷硬的地板上,主母或家主应当是看见了,他们没有出声阻止,于子卿也觉得没有必要自讨没趣,亦没有说。不愿听你说话,不会相信你的人,你解释多少句,都是浪费口舌。
  他近乎执拗地保护着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不狼狈辩解,更不会认错。
  一直从日升跪到日落,于子卿以为今日再不会有人出现在祠堂了,身后却传来了女子好听的声线,“他们让你跪你就跪,怎么就这么听话?”
  于子卿猛然站起,“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蘅芜却并不回答于子卿的问题,倾身已经凑近到了他身前,逼得于子卿步步后退,后背抵在了供桌上。
  蘅芜似是想仰头吻他,但被于子卿侧头给避开了,他努力克制着震惊和怒气低斥,“这里是祠堂!”
  蘅芜弯了下唇角,并不强迫,转念问:“所以不是祠堂,就可以?”
  于子卿长这般大,第一次见如此没皮没脸的人。紧跟着,祠堂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主母家主和幼弟全出现在了门口,家主的脸色都气成了青紫色,“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蘅芜自然地直起了腰身,正面迎上了家主的目光。
  于氏家主审时度势,犹豫再三,还是俯身行了一礼,“见过尊者。”
  蘅芜虚抬了一下手,问:“为何罚他?本尊就这般辱没你们的门楣?”
  家主连声便否认,“尊者明鉴,于氏不敢。”
  第63章 水月
  主母道:“尊者恕罪, 此事与尊者无关,只是他毫无廉耻……”
  蘅芜打断道:“在你们眼里自家的二公子就是这种人?”
  主母一噎,听蘅芜接着道:“你们以为错了, 是我强.迫的他。”
  于子卿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蘅芜,蘅芜道:“如此,你们是不是不该罚他, 而是罚我?”
  “于氏不敢。”
  蘅芜点头, “不敢便好, 那就准备准备向玄玉宗提亲, 本尊要嫁与你们二公子。”
  家主急忙便想阻止,“尊者三思,不论是于氏还是子卿都配不上尊者, 还请尊者收回此意。”
  蘅芜语气骤冷, “配不配得上由得着你来评价,本尊与二公子是否情投意合是我与他的事,这亲事能不能成是于氏与玄玉宗的事,望家主亲自和玄玉宗交涉, 本尊静候家主喜讯。”
  “尊者……”家主还欲再说,蘅芜已经后撤一步拉住于子卿的手, 打算出祠堂。但却在迈出祠堂的最后一步, 主母将小儿子往前着急推了一把, 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道:“尊者若喜欢年轻子弟, 子欣修为样貌样样强于其兄, 而且今年八月便可成年, 名姓载于族谱, 尊者之尊, 何必委身嫁于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之子。”
  “闭嘴!”家主叱喝,主母不为所动,将话语说完才停了下来,盯着蘅芜,等待她的后文。
  蘅芜的视线在于氏小公子脸上扫了一眼,倒是笑了,毫不客气道:“在夫人眼里,蘅芜就这般不挑,什么歪瓜裂枣都可以?”
  蘅芜这么一句话问完,完全不在意主母由红转白的脸色,拉着于子卿离开,走出祠堂不远,于子卿侧身停下问:“我与幼弟样貌像得三分,以尊者所见他是歪瓜裂枣,我怎么算?”
  蘅芜笑看向于子卿道:“莫说三分,即使像七分,不是你,便都是歪瓜裂枣。”
  蘅芜说的真诚,于子卿却明显不信她,他摆开了蘅芜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冷冰冰道:“尊者何必拿我消遣,成亲一事,尊者便当今日没有提过,我之后会与父亲澄明。”
  于子卿退一步,蘅芜便往前迈一步,始终只与他隔着一拳的距离,“澄明什么?本尊就是这般随便的人?我与你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若非对你真的毫不动心,能做到这一步?”
  于子卿确认着蘅芜这句话的虚实,稍有动容,蘅芜继续道:“要么你对我负责,要么我对你负责,不然我们之间算什么?除非……”蘅芜盯着于子卿的眼睛,停顿一下道:“你对我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于子卿不避不移地迎着蘅芜的视线道:“尊者这般自信,也会有这种疑虑?”
  “自然有。”蘅芜颔首,极为坦诚道:“即使真金白银也不是人人都喜欢。”
  “据我所知,真金白银确实人人都喜欢。”
  于子卿咕囔了这么一句,蘅芜没有听清,“嗯?”下一秒,于子卿突然搂住了她的腰肢,位置瞬间颠倒,于子卿将她推坐在了花坛边缘,唇瓣覆了上去。
  蘅芜始料不及,微微睁大了眼,唇上传来细微的疼,于子卿压低的声线在他耳边道:“你今日所言,若骗我一句,我定不饶你。”
  雪白裙袂落下,苏译与其掌风斜擦而过,粉色微光还是被云纤凝抢进了手心,她最后看了苏译一眼,不过眨眼之间,夺走七情后,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苏译懊恼道:“差一点。”
  白释走到苏译身边,安慰道:“无碍,还有机会。”
  苏译缓和好情绪,问白释,“刚刚的粉色微光师祖可看出来是什么?”
  “喜。”
  “洞瑶已经对蘅芜动心了?”
  “应该是。”白释道,他握住苏译的手,“我们接着往下寻。”
  红色婚房内,丫鬟帮于子卿束好冠,没忍住道:“奴婢第一次见入赘,如公子这般开心的?”
  于子卿唇角的笑意隐藏不住,道:“只要是与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嫁与娶区别不大。”
  丫鬟乐呵呵道:“公子与夫人一定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入赘之礼虽与迎亲之礼不同,但大体的礼仪流程区别不大,于子卿从于氏府宅一路骑马到祁府,祁府内张灯结彩,宾客满庭,装饰满了双喜与红锦。
  新娘着大红的嫁衣,盖着红盖头,手中握着红绸花结,已经候在府外,等候新郎。
  于子卿翻身落马,他的视线远远便凝在了府门台阶下赤红嫁衣的女子身上,只是近了,身形看的越发清晰了,他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那女子安静站在人群中间,即使盖着红盖头,也能感觉到优雅端静,他略按下心中莫名升起的不安与疑惑,只当今日成亲,蘅芜自不可能还与以往相同,还是那般恣意明锐。他伸手接过递到他手心的红绸花结另一端,抬眼便看见,新娘在丫鬟的搀扶下,单手拎着裙摆,迈上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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