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蓝阔似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之间震惊的竟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还是努力克制住情绪,恳声道:“帝君,这确实是蓝某的错,是我管束不力,可沧澜宗一直以来都对帝君忠心耿耿,你说要查验各派,不知该从何地开始,蓝某也都答应你第一个查沧澜宗。只要是你的命令,蓝某即使成为众矢之的也在所不惜,今日只是希望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的妻子……”
  话未说完,两鬓斑白的沧澜宗宗主已经哽咽,“蓝某从来没有求过帝君什么事,就这一件事,望帝君能够答应。”
  姚真冷眼看了许久,才开口问,“本座答应你,来日再有其他人求,本座是不是也要答应?”
  蓝阔将拳捏得用力,近乎绝望地问道:“帝君对沧澜宗如此赶尽杀绝,是因为沧澜宗真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处,还是因为蓝某怀疑帝尊,您怎么能如此维护他!帝尊身上那么多疑点,您都当做瞧不见!他孤身前往关月城是做什么?崔凉山为什么好巧不巧我们刚到就死了?耀魄越狱与他可有关系?修炼的魔族功法是不是帝尊传授?”
  姚真手心里握着两截断了的玉簪,鲜红的血迹顺着握紧的手指缝隙漫出,疼痛让他暂时保持理智,一直听蓝阔把话说完,“今日这些话你说便说了,若敢让本座听到第二次,本座会亲自让你知道后果。”
  他松开手,沾血的玉簪跌落到了地面上,他毫不理会蓝阔惊惧的面色,径直踩在上面,迈了过去,在经过的瞬间,又补充道:“还有……本座从来就不需要忠心。”
  第81章 阴山
  “帝尊你想知道什么, 石英给你打听,你就别去了。”石英伸手挡住了门口。
  白释停住步子,问:“蓝夫人如何了?”
  “听说……”石英吞吞吐吐道:“她拼尽全力护住孩子, 自己没能撑住。”
  “不是说等她生下孩子身体恢复好后,再废修为吗?”
  “我也不知道。”石英皱着一张脸道:“反正这些事情他们会处理,也自有他们的道理, 帝尊你别过问, 也别去了。”
  白释伸手将石英拎开, 出了门, 石英虽有心想阻拦,却也有心无力,只能急急忙忙地跟上, 拐了好几个圈, 白释才找到沧澜宗实行刑法的刑堂,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了凄厉的祈求和哭嚎。
  “我儿的命好苦啊……是为娘害了你,千错万错都是为娘的错, 你醒来再看看为娘好不好,修不了仙咱当普通人。”
  白释的脚步凝滞, 他停在了刑堂外, 往前再迈不了半步, 石英气喘吁吁地追上, 拉白释的衣袖, “回去吧帝尊, 没什么好看的。”
  白释拨开石英的手, 看到不远的树荫下一位年迈的老妇抱着穿仙门弟子服, 已经了无气息的少年。
  白释认识那名少年, 前日他用探魂入梦查验过,他祈求说他并没有真的设转罪阵,是被诱骗与利用,母亲含辛茹苦养他长大,就是希望他有出息,如果被废了修为,他在仙门中将再无立足之地,也辜负母亲期望,更无颜面归家。
  白释走到了老妇面前,他伸手想扶已经哭到脱力的老妇起来,可手指还没有触到妇人粗麻的布衣,一柄尖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捅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瞬间晕红了白衣,在这一刹那之间,他竟然满目茫然地愣住了,直到石英和一众弟子赶过来,将妇人控制住。
  那妇人虽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但仍然爆发出不属于她的骇人力量,高声指控咒骂,“那转罪阵的罪孽转到了老身的身上,我们不偷不抢没有伤害任何人,你们为何要多管闲事,是你们逼死了我儿,你们都给我儿陪葬!”
  混乱的挣扎推搡间,妇人撞到了不知哪位弟子的佩剑,长剑穿体而过,入目一片血红,整个天际与所有人慌乱惊惶的脸都被染成了红色。
  白释喉中涌出一大口鲜血,他再也坚持不住,身体倒向了地面。
  白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从不做梦,但这次昏睡却见到了铺天盖地的血红和各种各样的死亡,每一个人的面貌都模糊不清。他们开始是哭嚎,再是祈求,到最后祈求无望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咒骂。
  他惊魂不定地醒过来,见石英爬在床头睡着了,耗费了些时间,他平复好心绪,慢慢地坐起来。
  许是动静有些大,石英睡得也不太安稳,他被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帝尊,你好些了吗?”
  “嗯。”白释往后移了移位置,“你若想睡,可以上榻上睡。”
  “没事没事。”石英艰难地睁看眼,扒拉住白释的衣袖,抬头望向他。本来因为刚睡醒迷蒙的双眼却慢慢瞪圆了,他伸手一把抓住了白释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因过于惊讶,声音都有些破碎,“帝……帝尊,你的头发!”
  “怎么全白了?”
  白释低头亦看见了石英手中一捧银白的发丝,他稳住语气,“帮我拿一下镜子。”
  石英扔下头发,跑到妆台前拿到了一面铜镜返回到白释身边递给他。
  白释接住镜子,从铜镜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一头披散的白发,银白如雪,垂落下来,几乎与他素白色的里衣融为一体。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石英担忧地尝试唤他,“帝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释从头至尾表情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平静地将铜镜重新接给石英,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石英懵懵然地接住铜镜,白释的头发在他眼前,肉眼可见地又再次恢复了乌黑。
  “石英。”白释突然道:“你帮我再将姚真叫来可好?”
  石英放回铜镜,不做他想,连声应着出了寝屋,不过半刻,姚真便掀了珠帘进来,自然地坐到了白释的床榻边,边帮他放好背后的枕头,边道:“难得叫我一次,可是有紧要事与我说?”
  “姚真。”白释顿了下才问道:“能不能不再查了?”
  姚真仔细注视着白释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能感觉出白释说出这一句话的艰难与痛苦,但还是低头敛住眸色,道:“阿释,你是不是觉得我设这样的惩罚太严苛了?可转罪阵本就是邪阵,如果惩罚不重,不彻底禁止,之后还是会有人冒险继续尝试,修仙一途本就艰难漫长,容不得这般欺神瞒天投机取巧的法子,而且若今后的仙门中人都是用这种法子获得修为境界,仙门未来是什么样子,恐怕可以预见。”
  “姚真,你说的我并非是不能理解。”白释唇色面色具是苍白,短短的这么几句话,缓了许多次,才勉强说完,“仙门中的事情我大多也弄不明白,都是你来处理,只要你说的我觉得有道理,甚至许多情况下我都未必完全赞同,我都是在尽力的帮你。只是这件事……就真的没有第二种两全的解决办法吗?”
  “这样吧,白释。”姚真思考了下道:“此事之后你便不插手了,我送你回无极门。”
  白释微微蹙眉,“我不插手后,你打算怎么做?”
  姚真道:“自然还是要继续查下去,该怎么罚还是要怎么罚,只是没有你,查验可能会变得非常棘手困难,也更加耗费时间人力物力,甚至我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误伤,毕竟此事主要各派已经达成了共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白释默默捏紧了袖中的手指,“查验的事,还是我来。”
  从沧澜宗,耀府,到青华峰,玄玉宗,白释对于这样的查验,从开始的不适到最后逐渐麻木,石英固执地禁止他在除了查验之外踏出寝屋一步,而在探魂入梦的使用之下,他对于外界发生的天翻覆地的变化并非无知无觉,他看得到他身边负责保护他安危的瑶仙从一位增加到了七位,甚至对于各种传言也都心知肚明。
  突破极限的耗损灵力,和无穷尽记忆的不断侵入,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也让他越来越沉默寡言,若说之前的白释只是不知人情,性情冷淡,那如今的白释却再逐渐脱离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连石英都恍惚中觉得可怕陌生。
  不共情似乎是白释面对如此多记忆,保护自己唯一的办法,可还是太多了,也太沉重了,承受能力到达极限,直至崩溃,他在最后,模糊的意识中,恍惚似向姚真祈求,放过他,结束这一切。
  一道门帘隔开了屋外与屋内,留芳怒声斥问,“阿释若不是信任你,你觉得你到底能瞒得住他什么!”
  白释从床榻上艰难地爬起来,手指无意碰到了枕头边放的丹药瓶,踢里哐啷数声,玉制丹瓶碎了满地,留芳听到声音,扔下姚真,急急就冲了进来,她抱住白释短短几日,就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努力克制住语气里的颤抖,柔声安慰,“阿释我们不查了,我带你回昆仑墟。”
  等白释再次醒过来已经回到了昆仑墟,他睁开眼看到床榻边的地毯上盘腿坐着一个人,着一身金丝绣纹的黑锦宽袍,姿态舒展,低着头认真看着手中的书卷,他腿边还扔了几本,从窗户吹进来的清风将书册吹得哗哗翻响,温暖的日光渡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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