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景谡并未解释太多,只道:“我们是义军,不是朝廷中人。”
  说着,他看向血泊中的彭黑虎,“彭黑虎的死,并非全然败于我手,今日之局,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强词夺理!”陆文方怒声道,彭黑虎对他情深义重,他定要替他报仇雪恨。
  “你我之间,确有手下弟兄的血债,但真正的元凶是这腐朽的王朝,是那群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景谡说罢,便不再多言,旋即吩咐邓桐将这些俘虏安置好。
  陆文方还想上前追问,却被人绑住了手。
  此时,月上中天,黑虎山上火把冲天。
  成功剿抚黑虎寨后,景谡便急忙下山。邓桐紧随其后,他心中疑虑颇深,最终还是问道:“公子,你怎么知道那人的身世的?”
  景谡笑了笑,“有人告诉我的。”
  “谁?”
  景谡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只是忽然停了下来,郑重地看着他,“邓桐。”
  “在!”邓桐连忙挺直了腰板。
  景谡道:“黑虎寨已经攻克,你立刻去中军大帐,向叔父详细禀报此事。”
  “是!”邓桐回道,可看着景谡加快步伐往山下走时,他不解地问道:“公子,你去哪?”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景谡第一时间向景巡将军禀报情况的,今日怎么急匆匆的?
  然而,景谡脚步都不带停一下,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营帐内。
  段令闻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着,忽而手中的书掉了下来,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下意识地,他抬眸看向帐外的方向。
  还没回来……
  捡起书后,他的心头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索性便起身,掀帘走出帐外。
  夜凉如水,山谷中隐约传来风声呜咽。
  他抬头望向黑虎山的方向,只见远处山巅隐约有火光跃动,却看不清具体情形。他就这样伫立良久,仍是未见到一道归来的身影,他才转身回到帐内。
  他刚走到矮几旁,尚未坐下,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闻声,段令闻转头看去,却见帐帘已被猛地掀开,带进了一股清冷的夜风和淡淡的血腥气。下一瞬,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的面容,便被拥入一个怀抱中。
  “我回来了。”景谡在他耳旁轻声道。
  似乎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轻甲会硌到怀中人,景谡便稍稍放开了他,旋即解开身上的甲胄。
  他的动作甚至是有些急切,除去甲胄后,他只着一身深色的劲装,身形显得愈发挺拔,也少了几分战场带来的压迫感。
  段令闻担忧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话音未落,景谡已经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景谡大步上前,拦腰将他抱到榻上,随即俯身压下。
  段令闻微微仰头,烛光在景谡身后勾勒出朦胧的光晕,让他有些心慌,却好像莫名的安心了下来。
  他看向景谡的脸庞,见他颧骨处似有一抹血迹,便下意识伸出手,以为他这里受了伤。
  然而,就在他轻轻碰到景谡脸颊的一瞬间,景谡眸光忽而一亮,身上的疲惫似乎都已消失殆尽。
  他捉住了段令闻想要收回的手腕,将脸颊紧贴在他的掌心中,轻声道:“好想你……”
  两人也就分离了两个多时辰罢了。
  段令闻耳根微微发烫,只说道:“没受伤就好。”
  “闻闻……”景谡柔声唤道。
  “嗯?”
  “嗯……”
  烛光摇曳,帐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烛火的噼啪声,以及……无法忽视的粘腻水声。
  渐渐地,彼此的气息错乱,时而短暂的分离,又迫不及待重新贴合在一起。
  第28章 抱负
  剿抚黑虎寨一事尘埃落定, 经过初步整编,大多数流民选择加入了景家军, 迅速补充了此次损耗的兵力。
  而黑虎寨的二当家陆文方却态度顽固,这几日的猜疑让他坐立难安。
  景谡知道陆文方心生戒备,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多加解释,那些关乎前世今生的神鬼陆离之事,更不可对他人而语。
  于是,他召来了陈焕。
  闻听召见, 陈焕几乎是快步跑来, 眼角眉梢都飞扬着, 神色难掩兴奋。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不待景谡开口,他已忍不住上前半步,语速飞快地说道:“此次夜袭黑虎寨, 真是险中求胜, 妙极, 妙极!”
  景谡请他入座, 直言道:“嗯。眼下有一事, 需要你去办。”
  陈焕霍地站起身来, 神色激动,“旦凭吩咐!”
  景谡道:“黑虎寨二当家陆文方,此人颇有才能, 但心存芥蒂,拒不归附。陈参事见识超卓,可否与他谈谈,劝其留下效力。此事若成, 记你一功。”
  闻言,陈焕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包在我身上!”
  说罢,他利落地转身,步履生风地出了大帐。
  景谡静坐案前,指尖轻点着案几,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没到达眼底。陈焕甚至没有询问陆文方是何许人,便一口应下劝降之事……
  似乎,他早有所知。
  这不得不让景谡怀疑,陈焕或许和他一样,有着前一世的记忆。若陈焕真是重生而来,那他前世是谁?是敌……是友?
  陈焕领命而去后,不过半日功夫,便有亲兵入帐向景谡禀报:陆文方已点头应允,愿归附景家军效力。
  同时,陈焕劝降之语,更让景谡笃定,此人绝非是未卜先知的术士,而是与他一样,知晓未来天下走向之人。
  景谡眸光掠过一抹寒意,一个知晓天机的人,其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几乎是在瞬间,景谡对他起了杀心。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段令闻走了进来。景谡抬眸望去,眼中寒意敛去,却见段令闻微拧着眉头,情绪也十分低落。
  段令闻来到他身旁,手指蜷缩着,他唇角翕张,犹犹豫豫地开口:“景谡,你……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些事情做?”
  话音未落,景谡已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旋即微一用力,便将他顺势揽入了怀中,问道:“怎么忽然说这个?可是在营中待得闷了?”
  段令闻从他怀中挣脱开来,他转过身看向景谡,“我不想每天只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今日想做些事情,可他去给马儿喂粮草时,负责喂马的厩卒惊慌失措,几乎是求着他离开;他便讪讪离开了马房,而后又见伤兵营中上下忙碌,他便想着过去帮帮忙,可还没等他走近,邓桐便阻拦了他。
  他无处可去,便只能回到营帐中。
  景谡沉默片刻,才道:“你是我的夫人,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去做。”
  段令闻垂着眼帘,没有说话,心头一直强压着的委屈和无力感如同决堤般涌了上来。景谡是对他很好,可越是对他好,他的心里就越是害怕。他不畏惧上战场,也可以与景谡共进退,却唯独不能只是他的枕边人。
  “好……”景谡无法忽视他的委屈,只须臾间,他便妥协了,“明日,我教你如何处理后方,好不好?”
  段令闻怔怔地抬眸看他,似乎是没想到他那么轻易便改了主意。
  景谡见他这般情状,又意识到,仅仅是处理后方或许仍显得笼统,且后方事务确实艰重繁琐,他私心里并不愿段令闻过度劳神。
  他放轻了声音:“或者……你若真想参与军务,我便向叔父请命,予你一个监军中事之职,如何?”
  监军中事是实权,可参与军情商讨,也可监督军纪。
  “你这样是……以权谋私。”段令闻斟酌了半晌,终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词。
  景谡闻言,先是一怔,像是被气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出声来,他拿出一张军中令牌,无奈道:“好,我都答应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平安……”
  见令牌如见他,也就意味着,段令闻所做之事全由他授意。
  之后,段令闻便去伤兵营中帮忙。初始时,有人还会惧怕他那双眼睛,可碍于他的身份,一个字都不敢胡说。再后来,大家慢慢习惯了,有时还会和他聊些家乡的事。
  景谡原以为,只要段令闻在军营中,至少能保证他的安危,他想做什么便由他去了。
  可渐渐地,他发现段令闻从伤兵营中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偶尔抱着他时,他的手臂大腿似乎也是一阵酸疼。
  景谡只当他是照料伤兵劳累,替他按揉着,又叮嘱了几句。段令闻眸光闪烁,最后含糊应下。
  眼下攻取秋泽县在即,军中整肃,每日操练、训练阵型,务必在深秋前拿下秋泽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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