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发泄掉一些糟糕的情绪,顾雅扶额靠在扶手上,感觉头疼地快炸了。
四年前薛殊面对薛诸的质问,咬死了只对男人感兴趣,拒绝了所有的联姻。
问到底对哪个男人感兴趣,倒是一个字也没提起。
但四年间他也没找别的男孩。
她差点怀疑这家伙单纯就是想和他爸干一架。
四年后他倒是找了个男孩,却看上了人妇……不是,人父。
她不会真把儿子养出病来了吧?
那她该不该鼓励儿子去追妻……不是,追夫呢,不对,追妻……
……她儿子是上面那个吧?
顾维听着顾雅嘴里的碎碎念,看着她时不时叹气摇头的表情。
不敢说话。
墙上的挂钟响起,时间十点整。
楼梯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顾雅抬眼看去。
薛殊一身笔挺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通红的双眼和满布在眼中的血丝。
垂下的手中握着还亮着的手机,在视线掠过的一瞬,顾雅看见了绿色的界面。
有一瞬间顾雅幻视了另一个男人。
这个家族独有的偏执,不是疯病,胜似疯病。
只有一瞬间,却也被本人捕捉到了。
薛殊下楼的脚步凝滞住,深邃的眼眸直逼顾雅的眼睛。
里面是深重的哀伤和迷茫。
顾雅的心漏跳了一拍。
很多年前,她看着那个孩子从卧室里走出来,也是同样的眼神。
她刚和薛诸大吵一架,昏暗的屋子里,她错认了一瞬间。
于是眼里的情绪刺痛了那个孩子,后来再多的爱也弥补不回来。
他们父子两的外表,真的很像。
两人隔着不长的距离,再一次对视,这一次,薛殊更像薛诸了。
仿拂是挣脱不开的命运在耳边轻笑了一声。
“妈……”薛殊开口,声音沙哑,“你恨他吗?”
“……”顾雅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毫无异样。
“二十年多年的婚姻了,还谈什么恨与爱。”
那就是恨的。
薛殊垂下眼。
娇艳的玫瑰被疯子一见钟情,强硬地拧断根脉,再被移居到他精心打造的花盆里。
玫瑰带刺,在一次次疯子靠近的时刻里刺破他的手掌,从鲜血中攥取养分。
再到后来,玫瑰的刺与根都深深扎进了男人的血肉中,抛之便会被带出骨血,玫瑰也只能汲取疯子的养分。
他们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在名为薛宅的土地里共生。
薛殊看着他们相伴相杀里长大,他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扭曲又血腥的爱意。
看着自己亲近的母亲控制不住流露出的厌烦,也看着母亲的家族因血脉对自己的疏远,父亲的家族……不必多说,他何必去亲近一个暴躁疯子的家族。
薛殊眼里的光慢慢地熄灭。
他在很久以前就发誓:他绝不……绝不愿与自己的爱人,走到那样的关系里。
他摁灭手机,忽视了特别关心再次发来的消息,转身迈开脚步。
如果放手是对闻羽的保护……
鞋底仿佛被挂上了沉重的砝码,他的动作艰难又缓慢。
被扩大的音乐声忽然在他背后响起,直冲大脑。
“就这么擦肩而过,在命运交错的下一刻……”
“是永不再见的哀歌……”
扶着栏杆的手细微地颤抖起来。
在音乐的环绕下,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身。
两步跃下台阶,奔出屋门,冲进细密的雨里。
“……我的扶手……”一直都在沉默的顾维忍不住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哀歌——为那个直接被搬下来带走的扶手。
“……”顾雅手指一动,关掉音乐,长长叹出一口气,“那孩子现在在你家?”
“是。”顾维回过神。
“薛殊去看过孩子了吗?”
“没有,他……似乎一直在犹豫,”顾维皱眉,“小孩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看也好,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你下午就把孩子送回去……”
“好。”顾维点点头,“那薛殊……”
“让他去吧。”顾雅低下眼。
她曾经不顾一切阻拦生下这个孩子——在与薛诸的博弈里,却忘了孩子并不是工具,她很久很久没给这个孩子任何一点眼神,最后在正式望过去的第一眼里,将他看成了一个疯子。
可能薛殊自己都没有发现:比起父亲,他的性格更像她一点。
但比她更勇敢。
顾雅划过手机的界面,再次点开了自己珍藏的曲子。
出自一个英年早逝的音乐人。
她闭上眼,欣赏环绕在客厅里的声音。
清越明亮,温柔似叹。
是送给他的心上人的一首哀歌。
第31章 黄雀
细雨绵绵,雨雾朦胧。
小红花装点的伞面如一朵生着红斑的蘑菇,长在细密阴冷的雨里,珠串的雨点如时间般一刻不停地从伞缘滑走。
冷气熏在桥上人的桃花眼里,晕出一眶波光粼粼的水汽,比之湖面更加幽深。
“叮——”
闻羽眨掉模糊视线的水汽,低头。
是一条推送。
b市气象台10:00发布降雨提醒:受冷空气的影响,预计未来12小时我市降雨将……
冷风应景地“呼”起来,将大股的冷气拍在他的耳边,听上去像是有人凑在他耳朵旁大声嘲笑。
“……”
闻羽又连着刷新了两次通知栏,排除掉信号的影响,但除了这条天气预报,再刷不出其他消息。
半个小时前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青年的唇微开,缓缓吐出一团白雾,心里不明不白的郁气被裹挟着散在雨里。
再次呼吸时,嘴里涌进一股风从湖上兜过来的水腥气。
不好闻。
闻羽皱起眉。
泗波湖的景都笼罩在一团灰色的雾里。
沉闷的色度压得人心里也灰蒙蒙的,不由地联想到一些糟糕的情况。
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路上没什么人,偶有一两辆车从闻羽身后驶过,激起的水撞上路牙,发出声响,将他的思绪冲得颠来倒去。
堵车?车祸?亦或者……公司出了事情?
他想起在薛殊公司闹事的那个人,不知道后来处理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受到报复。
或者是头上的伤口又出问题了?昨晚拆开看的时候,情况还不错呀,但也不排除薛殊本人又在作了。
联想到对方半夜冒雨出去的情况,闻羽实在是有点不放心。
干等下去也没有用,闻羽点开通讯录,准备拨个电话过去看看。
汽车的轰鸣声靠近,车子在他身后缓缓停下。
明显冲他而来的动静让闻羽想到什么,低垂的桃花眼猛地亮起,青年自伞下回眸。
“……”
司君涧一脸兴味地注视着那双桃花眼里的光再次暗下去,与前不久见到的一模一样,还真是让人不爽。
他摘下墨镜,露出狭长的眼睛,里面含着闻羽看不透的笑意,这让他本能地提起戒备。
“好巧,你也在这里?”司君涧问。
客套的话却听不出客气的意味,两人已经是撕破脸的关系,根本没有演这一出的必要,闻羽直接问:“司总,有什么事吗?”
司君涧嘴角笑意不变,眯起眼睛享受着车窗外飘进的雨滴,语气漫不经心,“果然是薛总的人了,有人罩着就是不一样,说话也有恃无恐起来。”
闻羽对他这种动不动就贬低别人人格的话术懒得评价,直接道:“司总,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司君涧挑挑眉,打断他的话,“当然有。”
“……”闻羽转身,朝着车子前进的相反方向离开,“我不觉得有。”
桥上白实线,禁变道掉头,车子被闻羽慢慢抛在身后,男人戏谑的腔调飘进他的耳朵里。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闻羽的脚步顿住,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但是……
身后的车慢悠悠地倒到他的侧边,司君涧一边欣赏着青年再次出现在视线里的侧颜,一边在心中喟叹着自己出手太晚。
这一身的朝气和气度,就是摧折了丢进泥地里,也别有一番风味,他何苦蛰伏了那么久,白白让别人抢了先。
“他出了什么事?”闻羽干脆停下脚步,顶着这人恶心兮兮的视线问。
司君涧没有回答,问起:“在回答你之前,可以告诉我你刚刚期待见到的人是谁吗?”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闻羽疑惑,不明白纠结这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有什么意义。
司君涧脸上带笑,颔首道:“只是觉得,如果这个答案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会很有趣。”
有趣在哪里?
闻羽无语,本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在司君涧这一番操作下,却显得古怪非常,他本能地避开这个问题,再次问道:“薛殊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