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她抱不平,只是觉得事情不该这样,至少我认识的她不是别人眼中空有皮囊的幸运儿。
可话说回来,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我们还是陌生人,连通讯录躺尸的权利都没有。她要什么有什么,哪轮得到我来操心。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感到困倦,没睡多久又被丁辰的连环杀人闹钟吵醒。待她走后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半个脑袋缩进被子呼呼大睡。
睡梦中我只记得自己热得蹬开了被子,又冷得四处抓东西来盖。等到丁辰下班回家叫醒我,我发现自己盖着丁辰床头的海豹玩偶,和不知怎么捡起来的快递袋子。
你怎么还睡?快起来!丁辰脱了鞋就蹦上床,跪在我身边扔掉快递袋。
我脑袋还是蒙的,千百只蜜蜂嗡嗡响,只听到她又说:公司下周要开宴会,可以邀请朋友,你陪我去吧!
我哼了一声,这时才想起我到上海来了,住在丁辰家。而刚才,我梦到自己躺在外婆的棺材里。
我老板也去哦!她笑得像太阳。
你老板?我邦邦敲着脑袋问她,你老板谁啊?
叶丹青啊!她无语地喊道。
听到这个名字,梦里带出来的蜜蜂又开始叫。我直挺挺躺下去,算了,我还是躺回棺材里吧。
第17章
周末,我陪丁辰逛街买衣服,她想打扮得漂亮一点去参加宴会。
我问她什么事搞这么大排场,丁辰说她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叶丹青挖到了一个国际知名珠宝设计师,算是给她办的欢迎仪式。
奢侈啊,我心想,如果哪天我成了国际知名小说家,会有人为我办晚宴吗?
丁辰走了三家商场,试了五六套裙子,每一条都有不满意之处,不是太贵就是不符合她的气质。我们从下午一直逛到晚上,最后瘫坐在火锅店时,她只买了一对耳环。
晚上到家,她把试过的衣服照片拿出来,每一张掰开揉碎给我细细讲解哪里不行、哪里可以,并让我针对不同位置打出四个分数。
她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取剩下的平均数,由此得出了两条分数最高的裙子。我觉得她很适合给杜灵犀当助理。
周日,我拖着酸痛的小腿陪她再战商场。谁知乱花渐欲迷人眼,她又看中了其他裙子,我们一直待到商场快关门,她才下定决心买了一条。
宴会在周四晚上举行,丁辰决定在这之前保养一下头发。然而在理发师跟她说了价位后,她突然支支吾吾说想起要去公司加班,下次再来。说完拉着我冲到对面超市,花三十块钱买了一大罐焗油膏。
我说你也太上心了吧,只是顿免费晚餐而已。丁辰蹲在马桶边洗头,闭着眼睛说,我不能拖老板后腿。我帮她浇热水,问她,叶丹青真的会去吗?她说肯定啊,全公司都去她当然也去。
丁辰发现我最近很关注她的老板,就问我是不是她的粉丝。我矢口否认,我才不是。她又问,那你们认识?
我和叶丹青算认识吗?字面意义上,我们肯定认识,而且我有她的号码,虽然删掉了。可从字面往深处走,我们认识吗?说不定她早就忘了方柠这号人物。
我和丁辰一起等待星期四的到来,她的领导最近显然心情不错,没怎么难为她,还提醒她尽量穿好一点,不要被别的部门比下去。
但是他的古龙水喷得更浓了,丁辰皱着鼻子,一边说一边翻箱倒柜找出很久以前买的香水,气味挥发了,只剩很淡的一抹。
她往我这边喷了喷,我正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字,伸鼻子吸了吸,草草说了一句好闻,便接着写主角南亚之旅的第二章,并祈祷这个味道不要变成咖喱味。
自上周立下军令状以来,已经过去了快一周,我终于憋出一章,暂时稳住局面。第二章稍微找到了些手感,趁有想法赶紧敲下来。
有时半夜梦到什么,灵光乍现,我都像被人附身了似的腾地坐起,记在手机备忘录里。结果第二天起床后,我已经对昨晚的梦境五感缺失,完全找不回当时的感觉了。
梦就是如此,迅速降临又迅速消逝,比水流更浅短,比人生更无常。
偶尔我会梦到杜灵犀,梦到肖燃和叶丹青,她们在养着孔雀的院子里跳舞,而我这双窥探梦境的眼睛则在一扇门外,那扇门并不对我开放。
梦境真实得令人战栗,我后知后觉,窥探梦境的眼睛看到我拿起手机,按下了叶丹青的号码并拨通,嘟嘟嘟的声音仿佛一串排列整齐、间隔均匀的省略号。然而无人接听。
从这样的梦中走出来,我含糊地将真实和想象混合,只有看到杜灵犀的头像时,才知道虚幻的梦境就是曾经的现实。
星期四那天,我罕见地没有做梦,丁辰走后我困意全无,大理石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发呆,想什么都觉得心烦,索性放空,无欲无求。
丁辰中午就回来了,迎着大太阳流了一身汗。她说老板特赦半天假,让大家休息一下,晚上才有精神去吃饭。她说,我们中午少吃一点,留着肚子晚上吃。
春深了,天黑得晚,稠密的阳光在空气里织毛衣。我们轮流洗澡、吹头发,丁辰用定型喷雾把我的头发抓出一点造型,看起来精神一些。
随后她穿上新买的裙子、化了精致的妆容,来来回回在镜子前摆造型,回头却见我像只黑乌鸦似的站在门口。
天杀的!
她不许我再穿奔丧套、背面袋子,尽管我说我只有这个。她毅然蹲在地上翻我的箱子,把杜灵犀给我的粉色裤子和领带扔给我,说穿这个,不然别出门!
我磨磨蹭蹭换好衣服,正赶上晚高峰,门口堵成一片车海。
我们骑着小电驴轻松穿过大街小巷。丁辰在裙子外面套了件风衣,坐在后座抱着我的腰,对我喊:怎么样,我的宝驴车不错吧?
是不错,我偏过一点头,比铁臀长臂猿车好。
什么车?她问。
我载着她走走停停,穿越人潮和车流,停在离酒店三条街的地方。酒店附近不许骑车,我只能搀着穿细高跟的丁辰徒步过去。
到达酒店楼下时,时间刚刚好,我们碰上丁辰的几个同事,他们也都打扮入时,衣着考究,为这次的晚宴尽心尽力,仿佛拍摄《名利场》杂志封面。
酒店的感应门打开,一阵浓浓的熏香味夹在十足的冷气里蔓延而来。丁辰拉紧了风衣,我们走进去。
我刚跨进一只脚,忽然听到门口的保安和人吵了起来。丁辰拉着我往里走,但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伸头瞄了一眼。
与保安争吵的是一个司机。这本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如果那不是一辆银色小面包,如果那个人不是刘衡的话。
第18章
电梯操作员戴着一双磨得发灰的白色涤纶手套,手腕处绣着一朵小小的花,十几年前几乎人手一件。她伸出食指按下79,电梯门敞了一会,就像剧场大幕一样在我们面前缓缓闭合。
电梯里没有熏香味,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甜丝丝的果味,柑橘?草莓?分辨不出来,闻久了要得偏头痛。
电梯里有一面镜子,大家都不太好意思照,也不好意思挡着,一进去就自动站在两边。
这里开了很大的冷气,四方的铁盒如同冰窖。丁辰的同事们没穿外套,手臂露在外面,起了一片鸡皮。
电梯速度很快,我感到轻微的失重,到达79层时,耳朵出现短暂失聪。电梯操作员早就习惯了,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有些涣散。我们出去后她半秒也不多留,马上关门返回一层。
79层是顶楼,也是高级宴会厅。我们在服务员的指引下穿过一条挂着山水画的走廊。丁辰拉着我悄悄说,听说走廊里的花瓶都是真古董,好贵呢。
走过一扇门,我们进入了大厅,里面弥漫着干花香气。为了不影响食物和酒的香味,这种花香十分幽微,若有若无。
已经来了不少人,分散坐在几张桌子旁。丁辰同事带来的朋友哇了一声,指着落地玻璃,说好美的夜景。
华灯初上,霓虹绚烂,望出去是错落的高楼大厦,一片又一片的灯海。
靠近落地窗的那排桌子,应该是给高层们留的位置,现在只到了两三个人,他们也不与别人交流,只自斟自饮。
在那排中间的桌上放着一只餐巾叠的凤凰,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桌面,彰显其独一无二的地位。如果叶丹青来了,一定会坐在那里。
我跟丁辰坐到了it部门那一桌,那里远离窗户,只能看到一半夜景。
她的同事们大多比她年长,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华冠丽服,只有我一个人穿得不伦不类,说正式不正式,说休闲不休闲。
丁辰向他们介绍我,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们调侃,既然是最好的,那应该只有一个才对,怎么还冒出来之一了?丁辰讪讪地笑,说去掉之一也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