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里船也在摇,那时都一两点了,所有声响都已止息,我们在各自房间辗转反侧。我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点亮了黑暗的空气。
叶丹青问我,怎么了。
我一看,她回复的是我几个小时前发的那条,叶老师。
没什么,我说,那时候在看你。
哦,她回道,你现在可以到阳台上来吗?
怎么了?
你来就知道了。
我打开门来到阳台,海风吹鼓了我的睡衣。我和叶丹青的阳台之间有板子挡着,只隐约看到她的房间还亮着灯。
随后,我听到隔壁阳台的门也打开了,有什么东西随风飘散,经过我的面前。
啊,是玫瑰花瓣。
作者有话说:
喜提昵称
第38章
我很早就醒了,昨夜好像刮了风,让我在熟睡中也晃晃悠悠,搅得梦都碎了。
早晨拉开窗帘,就看到平静无波的碧蓝色海面,海岸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游轮附近还有其他几艘船,有渔民下网,网上结着晶亮的水珠。
洗漱完我走上甲板,海上送来凉爽的风,伴着海鸥鸣叫,开启夏日晴朗的一天。
早起的人都在望风,运动达人绕船跑步,其中就有肖燃。她对我点点头,从我身边跑走,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杜灵犀。
段培俊和古楠也在,看样子也是刚结束运动,每人脖子上一条白色毛巾,手中拿着喝到一半的运动饮料。
段培俊向我点点头,向我道了声早安。而古楠脸色不大好,目不斜视地看着海面,对我视若无睹。
在甲板上吹了一会风,我就收到叶丹青的消息,让我去她房间。进门时她仍然穿着睡衣,还是我在杜灵犀家见到的那一件。
为我开门后,她又躺回床上,在被子里伸懒腰。屋里只拉着窗纱,透过纱看海面,像蓝色的光栅画。
你怎么还赖床?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带泪地说:不可以吗?
我在她对面坐下,她抱着被子的一角趴在靠枕上,说,我叫了早餐,一起吃吧。
她懒散的样子实在罕见,头发昨日挽起来,今天打着旋儿掉在脸侧。她的眼睛从发丝之间看过来,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海。我猜是看我,因为她大约在笑。
门铃响了。她说,阿柠,去开门。过了一夜,我已经把我的新昵称忘了,被她这么一叫,浑身有如蚂蚁在爬。
取来早餐后,她笑着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披肩,坐在我旁边。早餐很丰盛,中西合璧,既有她爱的面包黄油,也有我爱的云吞面。
这样悠闲的早晨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看海,出发时的港口在海天交界处慢慢显出雏形。我们就要靠岸了。
你真的不要我送你礼物吗?我问。
她吞下面包,说:如果要你送,打算送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她什么也不缺,她缺的我可能也给不了。
她耐人寻味地看着我,说:你已经错过了送礼物的时机。
我问她什么时候,她说是昨晚。我觉得她意有所指,是不是在说那个功亏一篑的吻?但她没再提这件事,只是低下头抿了几口咖啡,脸色平静如常。
今天是崭新的,昨天的恩恩怨怨已经沉入昨夜的海域,不再复返。
吃过饭没多久,船就回到了港口的怀抱。船下黑压压站了一排保镖或司机一类的人物,来接船上的贵客。
叶丹青安排人把船上的礼物都送回酒店,她自己开车送我回丁辰家。宾客和她告别,她先给了我车钥匙,要我去车上等她。
坚实的土地少了船上的微醺感,我跺了几下脚,快步跑进叶丹青的座驾。只一晚上没见,却觉得隔了十天半个月。
我坐在副驾上,看叶丹青在船下和段培俊说话,她今天换回了我们来时穿的衣服。换衣服时我也在房间,我背对她,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一分钟有一年那么长,我数着数,直到听到呲呲两声,传来一阵清爽的香水味。
太阳升得很高了,我们驱车返回市区。路上有些堵,我第一次希望车再多点,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车上待久些。我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越往城里开,风就越热,不复海上的清凉。
两个多小时里我们很少说话,却有无数次对视。每次都是我先起头,她开车时我看,等红灯时我看,她小声骂前面那车是猪脑子的时候,我边笑边看。
叶丹青本身就算公众人物,别人的眼光受得太多,早已习惯,是经过火炼的真金。然而面对我的视线,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憋着笑说,别老看我。我说那你也看看我呗,看一次少一次,还不多看看。
我为自己的厚颜无耻感到惭愧。她嘴巴的线条变得严肃,说,说点开心的吧。我问你不开心吗?她叹气说,别明知故问。
我没有明知,又何来故问。我想知道,她会为我的离开而难受吗?这是否说明我在她心里与别人不同?我妄图从她脸上找出端倪,就像在寻找问题的题眼。
但叶丹青最大的毛病就是心思藏得很深,洛阳铲都未必铲得出来。她什么时候都云淡风轻,好像喝杯水就能立刻将伤心事忘了。
我不再看她,只定定望着窗外掠过的城市景色。车已经进入市区,人们过着忙碌热闹的生活,半上午的阳光淋在身上,温度蹿升。
其实只要想明白,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只要她够无情、我够潇洒,就没有什么值得难过。
车停在丁辰家楼下,她跟着我走进楼道。上了半层楼,我说就此告别吧,不用送到家门口,我又不是小孩。
她没说话,但脚步从善如流地停下了。我本来预备了很多话,但分别在即,我们却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沉默也好,沉默很锋利,足以斩断任何关系。
我踏上两级台阶,却听到她问我,阿柠,我们抱一下吧?
转身的时候,我看到她微微张开的手臂。我走过去轻轻地和她抱在一起。
这不是熟人间的拥抱,没有那样点到为止。也不是朋友间的拥抱,我和丁辰的拥抱远比它坦荡。我们的拥抱像一块咬不断的牛轧糖。
我对她耳语,叶老师,照顾好自己。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我喜欢叶丹青。但用王家卫的话来说,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她伸手拍拍我的头,说,希望你早日找到真相,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放开她,跑上几级台阶,说我会的。
我上楼的脚步轻得像只小猫。到二层时,我又悄悄退下几步,从楼梯的夹角往下看。她还站在那,抱着手臂,像不耐烦地等待散会的人,只是脸上挂满怅然的神情,眼睛下着春天傍晚的细雨,雨滴汇聚起来流向我,我眼前一片朦胧。
过了好久她才发现我,问我怎么了。我吸吸鼻子,说拜拜。然后登登登登,很夸张地跑上楼,故意让她听到。
丁辰还没起床,我摸黑进去,如同钻进暗房。她的呼吸声有几秒被我打乱,待我钻进窗帘后又回归平稳。
叶丹青的车还停在楼下,几分钟后她才从楼道出去。她没向上看,我也没有叫她,只是眼睁睁看她坐进车里。车很快开出小区,消失在门外的车流中。
我蹲在窗下半天没出声,丁辰醒来吓了一跳,说你怎么不开灯。我问她,抽根烟行吗?她点头后我半个身子探出窗户,一根接一根抽个没完。
丁辰怀疑有人欺负我,问我音乐会是否顺利。我笑得很苦,有叶丹青在,谁敢欺负我?她说也对,缠着我给她讲音乐会的情形。
我心不在焉地说话,眼睛却一直看手机。到了第二天,什么消息也没有收到。
我开始写拖欠的小说。之前请了几天假,有一周没有更新。评论问我人哪去了,是不是真的去了南亚,遭到土著绑架,没有网络。我哭笑不得,赶紧说我回来了,那个人回复,还不赶紧更新。
在这些不甚客气的言辞中,有一条画风迥然相异的评论。一个顶着初始名称的读者说:写得很棒,归根结底,邪恶的都是人心。
看到这位读者id中的一串数字,我依稀记得ta是上上个月才关注我的,就是叶丹青第一次来丁辰家找我那天。
这个人不仅评论,还给我打赏了最高档的礼物,让我受宠若惊。我回复,破费了,送你感恩的心。那人没有再留言,我努力耕耘出两章发上去,脑细胞死光。
周五丁辰下班回来,带着考察的眼神看我,然后眉头紧皱,不住哀叹。我让她有屁快放,她问我,你是不是失恋了?看您老那烟抽的。
丁辰不抽烟,我拿了个铁皮饼干盒当烟灰缸,现在里面歪歪扭扭积攒了满满一盒烟屁股。抽烟时我不知不觉,感到烦闷就自然而然站到窗边来一根。
心太乱了。
看手机的时候,丁辰又说,你一个纯情少女,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小心阴沟里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