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惊悚推理>春屑> 第62章

第62章

  我的声音震耳欲聋,连我自己都觉着震惊。柴爷爷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她活着,绝对不希望你过问,这也是为你考虑。
  我抓过叶丹青的背包,就要把外婆的头骨拿出来摆在他面前,叫他看看那把夹在牙缝里的钥匙,是外婆告诉我它藏在这里的。
  叶丹青意识到我想做什么,伸手拦住了我,不由分说把我拉到门外。
  干什么?我老大不乐意。
  别这样。她说,柴爷爷年纪大了,不要刺激他。万一他气出个好歹,这里又没有医院,会很危险。
  可你听到他的话了,他摆明了知道这件事,就是不告诉我!
  叶丹青揽住我的肩膀,轻声道:但我们拿到了钥匙,这才是最重要的。等我们掌握了更多线索你再来问,他未必不会开口。当务之急是联系警察,告诉他们山上有古墓,让他们把那些骸骨挖出来。
  我慢慢冷静下来,却还是生气。叶丹青让我在门口消消气,她进去一下。
  我在门口踱步,白马和红马挤在一处吃草,惬意得很。我走过去,拍拍枣红马的脖子,它直起脑袋,眼神还是那样柔和温顺。
  半小时后叶丹青出来了,她已经给警察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就会派人过来。为了不暴露我们私自用枪,她和柴爷爷提前打了声招呼,让他把枪收起来,再替她们圆个谎。
  一小时后,文物局和警察局的人到了,我带他们和柴爷爷一起找到了古墓入口。工作人员开始工作之后就不允许我们再下去,我们围着树洞转了几圈,留下一个负责人的电话就离开了。
  我和柴爷爷还各自怄气,时间虽然很晚了,他也勉为其难流露出留宿的意思,我却一点没领情,执意回家。
  我和叶丹青骑马赶回马场时已经过了十点,吉日留我们吃了一口饭,我们才驱车返回市区。
  凌晨一点钟我们终于到家,两个人困得睁不开眼,但是谁都没想着睡觉。叶丹青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了裹在袋子里的头骨。我把钥匙从牙缝中拔了出来,迫不及待将它塞进保险箱的钥匙孔里。
  咔嚓一声,箱子打开了,里面躺着一个红色塑料袋,袋子上还印着海娜副食品店的字样,那是外婆家楼下的小商店。
  袋子卷成一团,我飞快地将它拆开,一本佛经和一张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第51章
  夜阑人静。
  我抱着佛经躺在床上,纸张有了霉味,仿佛在江南烟雨中泡了几个月。小台灯晕晕乎乎,照得小卧室像个大水缸,水色昏黄,我躺在缸底,看着墙面上映出的影子。
  佛经里密密麻麻都是字,两行印刷的中文之间夹着一行字迹蹒跚的蒙文,写了大半本,把每张纸写出两张的厚度。原本它放在箱子里时还算规整,拿出来翻了几遍就散开如手风琴,合上了也弹簧似的弹开。
  我把它放在肚子上,一只手压在上面。
  夜阑人静。
  大卧室传来叶丹青的呼吸声,比平时急促些,或许是有些累了。我放下腿,墙上影子也撤下去,墙壁变回空荡的幕布。
  又看了一遍佛经,这是今晚看的第五遍。看第一遍好奇,第二遍兴奋,第三遍失落,第四遍灰心,现在已经麻木。
  因为我根本看不懂。
  如果是标准蒙文,对照字典还能猜出个大概意思,但外婆手写的字就像鬼画符,比医生开的药方还令人费解。研究了一晚上,我只看出她开头写了一句我叫查苏。
  除了佛经之外,保险箱里还有一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个一岁左右的婴儿,肉乎乎的很爱笑。
  不是大姨、我妈和小舅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我、霍展旗和邢云中的任何一个。这个小婴儿的脖子上有一条挺长的伤痕,看起来很疼。
  照片上没有日期,背面也没有任何字迹,这会是谁?外婆为什么有他(或她)的照片?这件事是不是和这个孩子有关?
  躺了一会,我听到叶丹青翻身的声音。被子贴着她,窸窸窣窣地响。
  她对我说没关系,对我说总有办法的。我就没有她那样的镇定,好像所有困难最终都能迎刃而解。
  我闭上眼睛,困意瞬间来袭。这两天着实很久没合眼了,所有的疲惫和困倦顷刻间灌进身体。
  然而这一觉睡得很累,我梦到佛经里的字迹变成一只只小飞蛾,从书页中飞出来,升到天上。它们越升越高、越升越大,厚重无比,低头看着我窃笑,再如雨点一般向我砸下来。
  我醒过来,发现身上盖着被子。台灯已经关了,佛经好好地放在桌上,压在一本书下。厨房传来咖啡的香味。
  拉开窗帘,灼灼阳光照耀进来,我看了一眼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半。我跳下床,草草洗了把脸,叶丹青站在厨房的窗前,两杯咖啡已经倒好,在餐桌上冒着袅袅热汽。
  早上好。她对我笑。
  不早了。
  那就,中午好。
  我打了个哈欠,身上酸痛难忍,一个懒腰伸得人四分五裂。
  身上疼?她问。
  我吹吹咖啡,喝了一口,说:有点。
  她执意要看看我身上是否受了伤,我拗不过,解开睡衣领口。脖子上有几处擦伤,后脑勺不知道磕在哪里,肿起一块,腿上还有片淤青。
  最疼的还是后背,掉下树洞时是一路擦着后背下去的。特别是昨夜洗澡时,疼得我龇牙咧嘴比猴子还夸张。
  昨天看到佛经过于兴奋,完全把伤痛抛诸脑后,现在它们一一找上门来,我就像被人抡了两锤。
  我能看看你背后上的伤吗?你不介意的话。叶丹青说。
  我坐着小板凳,咯哒咯哒骑马一样蹭到她身边。她轻轻撩起我的衣服,呀了一声,说擦伤面积还挺大,不过不深,不用担心。
  吃过饭,她一定要帮我上药,要我脱了上衣趴在床上。我扭扭捏捏。
  我不看你。她说着转过身去。
  我一边解扣子,一边小声说:看也没关系,都是女的。
  真的?
  她装作要转过来,我赶忙说:没脱好呢。
  我脱下衣服乖乖趴好,头别过去,不让她看到我的脸。
  叶丹青小心地为我涂药。药膏凉丝丝的,却被她的指腹研磨得热起来,要冒出火星。我身上过了电流,不禁一抖。
  疼了?她轻声细语地问。
  我哼了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疼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她突然用力按了一下,我疼得叫起来,问:我怎么了!
  你在树上的时候为什么大叫,你不知道那样会引起熊的注意吗?她的手指又恢复了温柔。
  我委屈:我不是怕你看也不看就从树上下去吗。
  我有那么笨?她为自己抱不平。
  是我小看您了,您的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我咕噜咕噜一串话从臂弯里飘出去。
  她笑着说:干嘛来世,今生不好吗?
  今生还想做人。我说。
  涂完了药,她把药膏盖好扔在桌上,那只手却没离开,顺着我的后背若即若离地摸下去,最后停在我的腰上。那里并没有伤口。
  我怀疑她练过铁砂掌,不然为什么手掌只是轻轻贴在我身上,那块皮肤就像放在炭火上烤。
  我没出声,头掩在手臂里,却能听到自己突突的心跳。叶丹青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你做人也可以报答我呀。
  我不说话,脸对着床,呼出的气比烧水壶的蒸汽还热。
  干嘛一直藏着,你是鸵鸟吗?她撩开我的一绺头发,我烧红的半个脸颊暴露无遗。
  我急忙转过头去,嘴上说着:报答,报答。明天就请你吃大餐。
  她终于直起身子,拍拍我说:我是正人君子,才不会趁人之危,和你开个玩笑。
  说完,她挪到椅子上坐着,翻开佛经看,边看边悄声跟着念,声音嘤嘤嗡嗡,像某种驱魔咒语。
  我隔了好久才把脑袋换了一边,从头发的缝隙中看她。那双眼睛在凝视着佛经的时候透出一股菲薄,没过多久却又转为惆怅,像在用眼睛发出叹息。
  这佛经似乎叫她想起许多事来。
  《妙法莲华经》,她会一字不落地背诵,能一字一句解释它的意思。信徒们终其一生所希望的,不就是参透经书奥义,从此悟道解脱吗?那她呢,她是否也悟道了?也解脱了?
  意识到我在看她,叶丹青转过头来。眼睛里的怅然一瞬间被眼皮擦净,她笑着问我:还疼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