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男人愣了片刻,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让他去取东西就放在那里,他知道的。她的眼睛很细,此刻瞪得异常认真。
什么东西?在哪?男人握住他的手。
他不会忘的吧,你说他不会忘记吧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放在哪了?男人有些着急,但女人仍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他忘了如果他忘了,你告诉他,去找、去找芙蓉!
什么芙蓉?哪个芙蓉?她在哪?男人移到了床上坐着,拍着女人的肩膀。
去找芙蓉。
是不是王芙蓉?我对她喊,但她听不到我的话,她已然从回忆中抽离。
回忆是一滩硫酸,她在其中慢慢烧成焦黑的碎块从我眼前消失。房间也渐渐融化,男人和女人的脸都成了一块滴着血的肉疙瘩。
我很热,在我大叫着从梦里爬出来的时候,夕阳的余韵正在床上翻涌。
我一身的汗,已分不出是梦中的冷汗还是晒了太阳的热汗。房间在我眼前扭曲,周遭的一切都在蒸汽一样的晚阳里波动。
我知道为什么我会对疗养院和戴星野有熟悉的感觉了,因为我的确去过疗养院。
却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网上。
大三的时候我做黑客曾接过一个单子,那人要求我替换一段医院的实时监控录像。为了万无一失,我提前潜入监控系统,他所说的医院就是康福荟疗养院。而那段被我替换掉的监控录像,如今在我的梦里完整地重现了。
这绝非臆想出的谵语。
当年的单主也许就是戴星野,他想从已经疯掉的母亲嘴里得到一些信息,所以用语言来刺激她。
但这一切他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找黑客替换录像。却没想到,他找到的是我。只不过当时的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时距离外婆去上海还有两年时间。
可惜的是,我早就把做黑客时的东西删干净了。那时我在香港的网吧,嗑着瓜子饶有兴致地看这一幕,本以为是家庭狗血剧,没想到竟与我自己相关。
录像里的女人提到了芙蓉,一定是王芙蓉,她跟王芙蓉还有联系!戴星野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王芙蓉的存在,他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她?
喝掉一大瓶水后,心悸还是很厉害,一身力气都丢在了梦里。我晃晃荡荡站起来,给叶丹青打电话。
回铃音好像永远不会结束。我挂断电话,飞快地穿衣服、挤进地铁,往她的公司去了。
车厢像一堆铁皮罐子,在隧道里晃晃荡荡。周围的说话声在罐子里闷得久了,变得潮湿,黏糊糊地铺了开来,叫我还没清醒的脑袋更加眩晕。
下了车,我逆着人流走向她公司的大楼。一波又一波的人往外走,我趁门卫不备,偷偷溜了进去。
我没有在工作日来过布兰森公司,前台的小姑娘拦下我,问我找谁。
叶丹青。我吞了吞口水,我找叶丹青。
叶总?前台很震惊,打量我一番。来找叶丹青的人应该不长我这样,更不会直呼其名。
请稍等。她打了个电话,警惕地瞥了我一眼,回过头去小声说着话。
三分钟后,一个年轻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烫着时髦的头发,做了浅色美甲,高跟鞋嗒嗒地响。
请问你找叶总?她和前台小姑娘一样,眼睛在我身上挖掘。
是,她在吗?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接。
有预约吗?
没有。
你是?
我是她朋友。
她皱着眉毛:你想见她要预约,她现在很忙。
可我有急事找她,能不能帮我说一声,她一定会见我的。
我越过她看进里面,我记得叶丹青的办公室是在最里面
年轻女人挪了一步挡住我的视线,她不耐烦地说:可她现在不在公司。
她去哪了?
年轻女人很不喜欢我的发问,回答道:如果你找她是谈工作,那你告诉我就可以了,我是她的助理。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好吧,谢谢你了。我懒得再与她浪费口舌,她对我突然的放弃也感到惊讶,目送我离开公司。
我站在电梯门口,又给叶丹青打了电话。一小时内我打了五个电话,她都没有接,包括我正在打的这个。
她会在哪里?在做什么?那个梦憋在心里,都要发酵胀气了。
我失落地靠在墙上,不知该去哪。按下电梯,看它从顶层依此往下,每层一停,到这层时早已满员。
三四趟电梯就这样过去,我身后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家各看各的手机,谁也没有说话。电梯快到的时候,一个人突然跑到我身边,出其不意拍了我一下。
小方子,你怎么在这!
是丁辰,我竟然一时忘了她也在布兰森上班。
我啊
我支支吾吾地,她倒猜出来了,兴奋地说:我知道了,你是来找、那谁的吧?
有几个人抬头看我们,我赶紧压住她的肩,说:低调,低调。
进了电梯,我们就不再说话。走走停停,用了五分钟才到楼下。一出去她就说我: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你们最近挺忙的吧?
我心里装的什么被丁辰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打趣道:是她太忙了冷落了你吧。
知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有些事说破了就没意思了。我搬出肖燃语录,丁辰翻了若干大白眼,说姐请你吃饭。
于是我和丁辰就坐进了餐厅,点好菜我问她叶丹青的助理是谁。她一边回路易的消息一边说:你说黎黎啊?她新来的。
应付完工作上的事,丁辰长叹一声,告诉我布兰森最近正值多事之秋。
上周总部发了封邮件,直接空降来一个新的副总裁,陈思虽然还是副总,但实际的事情大多分给了这个新来的。同时来的还有一个助理黎黎,能力倒是很强,态度却不怎么样。
难怪叶老师上周总是和人吵架。我恍然大悟,但她怎么都没告诉我呢?
叶总很不满,陈总也很不满,新来的也很不满,总之大家各有各的不满。丁辰倒是事不关己的样子,路易去讨好新副总了,陈总气得不轻。
我听得也很心累,但我不关心别人,我只关心叶丹青。
她今天不在公司,你知道她去哪了吗?我本来不抱希望,丁辰又不是助理,她怎么会知道。
但丁辰有时候就很神奇,她说:应该去会场了。
什么会场?
我们明晚要聚餐,给新副总接风。一个老外,英国来的。
我默默点头。吃完饭我向丁辰打听会场在哪个酒店,她看着我,怜悯地说:要不去我那住?
除了被我婉言谢绝之外,这真是个不错的建议。分别时丁辰劝我别多想,叶丹青不告诉我是怕我替她操心,但我又帮不了什么忙,知道了更心烦。
她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我确实更心烦了。站在地铁站外,我意识到今晚可能又要一个人度过。
大城市的好处就是夜深了街上也热闹,人们冲淡了我在梦境里感到的惊悚,也冲淡了我发现线索时的激动。这是平淡生活的一天,我是一个在等待的人。
电话响了,我终于等到了那通想要的电话。
吃晚饭了吗?
吃了。
你下午是不是去公司找我了?
对。
我不在公司,在一个酒店,明晚有个宴会。
我知道。
阿柠她带着歉疚说道,对不起,我最近实在太忙了。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我反而难受:不要总说对不起行不行?
叶丹青顿了一顿,语气柔软地说:明晚宴会结束之后我就可以回去了,再等我一天。
好吧。我说。
叶丹青接着工作了,我走了一站地才坐地铁回去。人们疲倦,已经开始酝酿睡眠。而铁皮罐叮叮当当,我希望它慢一点,将漫漫长夜缩短些。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82章
回到酒店,我后悔没有接受丁辰的提议。屋里还残留着狼藉的梦境,我一进门立刻打了个哆嗦,好像又变作了疗养院的摄像头,面对暗沉的墙壁,甚至隐隐约约地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