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就在这时,华姐讲解完一个关键步骤,转过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将底下众生相尽收眼底。她没有立刻继续讲课,而是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我知道你们累,知道你们烦,天天跟这些数字符号打交道,是个人都会闷。”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但是孩子们,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你们现在吃的苦,流的汗,都是在为你们的未来铺路!我现在对你们严格,是不想你们将来后悔!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华姐今天逼你们,是为你们好!”
  她看向台下那一张张年轻却带着倦意的脸庞,眼神变得柔和了些许:“当然了,劳逸结合也很重要。周末该放松就放松,但要心中有数,别忘了肩上担子。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们继续看下一问……”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华姐清晰的讲解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窗外的风依旧轻柔地吹送着海的气息,夜幕已完全降临。
  这个周五的夜晚,与其他无数个晚自习似乎并无不同。有做不完的题,有严厉又慈祥的老师,有偷偷搞小动作的同桌,有疲惫,也有坚持。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一次简单的纸条传情,一个关于周末爬山的寻常约定,正在悄然酝酿着一段贯穿岁月、刻骨铭心的故事的序幕。一切,都藏在这个看似普通的春夜里,静待风起。
  第56章 四月的约定
  周六的清晨,阳光比往常更早地透过那扇朝东的、有些年头的木格窗,将细碎的光斑洒在略显陈旧的地板上,也唤醒了蜷缩在床尾的那团橘白色的毛球——“吉他”小猫。它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粉嫩的爪子张开又收起,然后轻盈地跳下床,凑到床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司淮霖露在被子外的手。
  司淮霖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她睡得并不沉。一想到今天的爬山,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期待和细微忐忑的情绪就在心底盘旋。她侧躺着,看着光线中飞舞的尘埃,听着身边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感觉时间都变得缓慢而粘稠。
  悸满羽睡得很安稳,面向着她这边,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她的睡颜很安静,带着一种不设防的纯真,与平日里那份小心翼翼的脆弱和偶尔流露的坚韧都不同。司淮霖看着,心里那片被搅乱的湖水,似乎也平静了些许,只剩下一种满胀的、柔软的情绪。
  似乎是感觉到了注视,又或许是生物钟使然,悸满羽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眸子带着些微朦胧的水汽,在对上司淮霖视线时,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漾开一个带着睡意的、软糯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早啊……”
  “早。”司淮霖的声音也比平时低沉柔和些。她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吉他’都饿了。”
  两人默契地起床,开始一天之初的 routine。狭小的卫生间里,她们并排站着刷牙,镜子里映出两张年轻却带着不同气质的面孔。司淮霖动作利落,带着她一贯的不羁;悸满羽则细致许多,泡沫沾到嘴角,她会小心地擦掉。水龙头哗哗的声音,牙刷碰撞杯壁的轻响,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交织成同居生活中最寻常也最温暖的乐章。
  司淮霖从旧冰箱里拿出面包和牛奶,简单准备了早餐。悸满羽则负责给“吉他”的小碗里添上猫粮和水。阳光彻底铺满了半个房间,空气中漂浮着食物和洗衣粉混合的、干净的味道。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司淮霖咬了口面包,指了指沙发上的双肩包,“水,一点吃的,创可贴什么的都带了。”
  悸满羽点点头,小口喝着牛奶:“嗯,我看了天气预报,说是多云,刚好不会太晒。”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一种无形的默契流淌在她们之间。这种默契,是在无数个日夜的共处中,一点点磨合、沉淀下来的,比任何热烈的承诺都更显得牢不可破。
  吃完早餐,收拾妥当,两人便出发了。司淮霖背着包,悸满羽跟在她身侧,两人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向汽车站。清晨的小镇正在苏醒,早点摊冒着热气,赶早市的老人提着菜篮,海风穿过街道,带来新一天的气息。
  去往城郊的巴士有些老旧,晃晃悠悠,载着零星几个乘客。她们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密集的楼房变成开阔的田野,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也清晰起来。司淮霖戴着耳机,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节拍。悸满羽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的侧影,看着阳光在她微翘的发梢上跳跃,心里一片安宁。
  在栖霞山脚下车,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山不算高,但绿意葱茏,石阶蜿蜒向上,隐没在树林深处。周末爬山的人不算多,三三两两。
  “走吧。”司淮霖调整了一下背包带,率先踏上了石阶。
  “嗯。”悸满羽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
  起初的路段还算平缓,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林间很安静,只听得见鸟鸣、风声和彼此的呼吸、脚步声。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司淮霖体力很好,步伐稳健,但她总会时不时放慢脚步,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悸满羽。悸满羽的体能相对弱一些,爬了一会儿,脸颊就泛起了红晕,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但她没有喊累,只是坚持着一步步向上。
  走到一段比较陡的台阶时,司淮霖停下脚步,转过身,很自然地向她伸出手。
  悸满羽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练琴留下的薄茧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司淮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她轻轻一拉,帮助悸满羽登上了那段陡坡。
  手很快分开了,但掌心残留的触感和温度,却久久未散。
  “累了就说,可以休息。”司淮霖看着她微红的脸颊说道。
  “还好。”悸满羽摇摇头,气息有些不稳,但眼神明亮,“继续吧,我想早点到山顶。”
  越往上爬,视野越开阔。已经能够透过稀疏的树木,隐约望见远处那一片蔚蓝的海平面,像一块巨大的、光滑的蓝宝石,镶嵌在天地的尽头。
  中途她们在一处稍微平坦、有石凳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司淮霖从背包里拿出水递给悸满羽,又拿出一个橘子,仔细地剥开,分了一半给她。酸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开来,缓解了爬山的疲惫。
  “这里看海,视野应该更好。”司淮霖指着前方说道。
  悸满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神有些悠远:“嗯,比在镇上看着更辽阔。”
  “喜欢海?”
  “喜欢。”悸满羽轻声说,“也觉得……有点怕。它太大了,好像能吞噬一切。”
  司淮霖沉默了一下,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但它也承载了很多,船只,生命,还有……希望。”
  休息过后,继续攀登。最后的山路反而平缓了些。当她们终于踏上栖霞山顶那块相对平坦的巨石平台时,一阵强劲又清爽的山风立刻包裹了她们,吹起了她们的头发和衣角。
  视野在瞬间豁然开朗。
  整个栎海港小镇像微缩模型般铺陈在山下,房屋鳞次栉比,街道纵横交错。而更远处,是无垠的、在春日阳光下闪烁着万点金鳞的大海,海天一色,壮阔得让人心潮澎湃。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好美……”悸满羽忍不住轻声感叹,眼睛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显得格外明亮。
  司淮霖站在她身边,目光也从远处的海收回,落在了悸满羽被风吹得微微泛红、却洋溢着难得一见的光彩的脸上。她看着悸满羽张开手臂,似乎想要拥抱这山风与海天的样子,心底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
  她们在山顶逗留了许久,找了一处背风又能俯瞰风景的大石头坐下。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与开阔。阳光温暖,山风猎猎,时间仿佛在这里慢下了脚步。
  山顶的风带着豁达的自由,吹拂着两个少女的衣袂与发丝。远处是无垠的、在春日下闪烁着细碎金光的大海,近处是彼此依靠的、无声胜有声的陪伴。
  悸满羽轻轻将头靠在司淮霖肩上,这个动作耗尽了她在人前积攒的所有勇气。没有预想中的僵硬或推开,司淮霖的身体只是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是一种更沉稳的承接,仿佛她早已准备好成为这座让她依靠的山。
  “靠过来的那一刻,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震耳欲聋的心跳,祈祷着你能听见,又害怕你真的听见。”
  司淮霖确实听见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全身的感官。肩膀上那份轻盈又沉重的重量,鼻尖萦绕的、属于悸满羽的干净发香,还有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体温,都像无数细小的钩子,拉扯着她的心脏。她想伸手,想将那单薄的肩膀更紧地搂住,想用指尖确认那柔软发丝的触感,想将这一刻的依赖变成一种更牢固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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