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少爷,你受苦了。”
一见到张孝贵,管家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摸了一把眼泪,着急地看着他,“夫人在府里心急如焚,日日都往金府里去,岂料十次有八次是见不到的。”
说着还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来给张孝贵。
张孝贵精神恍惚,定睛好一会才认出来这是王管家,他立刻爬上前去抓住他的手,“王管家,我娘可说什么时候救我出去!你让她去找表哥啊!”
后知后觉听到管家说的话,他眼中的希冀和怒火交织,颤抖着双手,“不会的,不会的,表哥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一定会救我的,他必须要救我……”
张孝贵一脚踢翻了年轻仆从递过来的烧饼,狠狠踹他一脚,“不可能!不可能!你去找我娘,你说金知贤有把柄在我手里,他不敢不救我!管家你回去就说,一定要说!”
又大声嚷嚷着:“让金知贤来见我!”
管家立刻爬上前去捂住他的嘴,眼中满是惊恐和心疼,“少爷!少爷!金大人拿出了你在浙江杀人的罪证给夫人看,还说你的罪证据确凿,要把你呈交朝廷,他不会管你的,夫人听到都便昏死了过去,到现在还病着。”
张孝贵简直无法置信,瞪大了眼睛,嘴唇抖动,“什么罪证?李忠冲不是已经认罪了吗?我没有罪!那个陆云袖已经被抓了,谁都不能判我!”
管家跪倒在他身边磕头,涕泗横流,“少爷是别的案子,陆云袖将你在浙江曾经的犯案全部掀了出来,说你罪大恶极,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金大人这回是动了真怒!怕是真的不会救你,而且说不定正想同你撇清关系……”
“啊啊啊啊!”张孝贵抱着头大声尖叫了起来,拼命蹬着腿挣扎,“这个狗官,死都不放过我!”
在监牢里连日的精神折磨已经让他憔悴不堪,胡渣拉杂,他绝望之中生出了莫大的戾气,恶狠狠地揪住管家的衣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去找我娘,让我娘来,我告诉她东西在哪里,她肯定会知道怎么办,会救我的。”
此时,变故陡生!
烛火摇曳,脚步如鬼魅,一个蒙面黑衣人突然闯了进来,手持利剑,寒光凌冽。
一句话都没有,直接就朝着张孝贵砍了过来,横穿竖刺,刀刀死穴。
张孝贵满脸惊恐,疯狂地往后退,面目狰狞,而一旁的管家却飞身而起,挡在了张孝贵的面前,大声疾呼,“少爷,金大人来灭口了,你快逃,这里有老奴!快走少爷!”
不管不顾地张孝贵眼看着管家和黑衣刺客开始缠斗了起来,吓得整个人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呼喊救命。
几番打斗下来,管家明显落了下风,但他还是拼命护着张孝贵,掏出了一把匕首,刺向了刺客,兵刃相接,鲜血直流,两人瞬间纷纷倒在了地下。
“——王管家!”张孝贵瞳孔猛缩,失声唤他,眼看着管家舍命保护自己,快速爬到他身边去。
“少爷……快走!”管家嘴角流出鲜血,满脸慈爱地看着他。
走?能走到哪里去呢?
张孝贵整个人已经给吓傻了,又看到了一旁同样惊恐万分,四处躲藏的仆从,立刻扯了过来,嘶哑的低吼:“你出去!现在就跑出去!”
“告诉我娘,账本就在城北城隍庙的佛龛底下,有了这个东西,金知贤他不敢不救我!”张孝贵一把推过了那仆从,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你也想死吗?”
忽然,那仆从手刀极快,飞速落在了张孝贵的脖颈之处,张孝贵眼一瞪,腿一蹬,立刻昏死了过去。
刚刚还在地上装死的管家和刺客都有了动静,仆从走过去一把拉起一个,“没事吧?”
刺客爬了起来,嫌恶地别过头去,“这鸡血弄得浑身都是,我差点给臭死。”
封竹西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黑色,血迹倒不明显,反倒是扮管家的孔图南,衣裳上和嘴角的血都很真,啧啧称奇,“幼平,真有你的,你刚刚演的差点把我都骗了。”
孔图南拱了拱手,“小郡王也不遑多让!”
封竹西挠了挠头,傻笑道:“哪里哪里。”
徐方谨在快速收拾地下的残局,见封竹西还有心思闲聊,忙催他,“快来一起弄,别耽搁时间了,有话等之后再说。”
几人连忙一起将监牢恢复原样,又将张孝贵扛起来,偷偷转移出去,多亏了这几日在狱内的四处经转和打点,他们今日才能如此顺利。
而另外一头,金知贤派来的人面色沉重地赶到了监牢内,挥手让狱卒和跟着的人都下去,自己则快步走到了张孝贵的面前,见他还背对着狱门靠墙睡着,不由得轻唤他——
“张少爷?我是——”
“噌——”一把利刃寒光乍现,以极快的速度架在了来人的脖颈上。
那人惊了一瞬,却瞬间冷静了下来,厉声道:“你不是张孝贵。”
郑墨言翻过身来,刀锋却极稳,不偏不倚,凌冽的冷光反照出他的面容,“自然不是。”
“你们想要什么?”
利剑近了毫寸,郑墨言另一只手还有心思剥板栗,咔嚓的声响惊得那人耳边鼓噪,“我们拿到了你们金大人想要的东西。这样吧,来做个交换,你们放了李忠冲的父亲,不插手此事,我们保证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他们经过几日的查访,终于知晓了李忠冲认罪的原因,在别院的李忠冲父亲和兄弟被人抓走,用来威胁李忠冲。
一颗板栗向天投掷,很快进了郑墨言的肚子里,“你们大人只想拿到东西,并不想救张孝贵,这个案子谁碰都惹一身腥臊,为着仕途,金大人也不想掺和吧。”
“君子一诺,我们也惹不起你们大人,知道得越多我们死得越快,东西我们绝对不会看,你放心。”
来人目光凝了一瞬,冷笑道:“倒是小瞧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了。这件事待我回去禀报大人。”
郑墨言跳了下来,收了长剑,便准备走出去,“静候佳音。”
突然后头一阵寒风袭来,那人气不过自己被郑墨言几人哄得团团转,匕首出鞘,飞刀而来,裹挟着极锋利的阵势。
“——啪嚓!”
飞刀与掷出去的板栗壳相碰撞,砸在了地上,可见力道之大,靶头极准。
再一抬头,就看不到郑墨言的身影了。
烛光打照,风唳穿过,只描摹下那人落拓瘦削的身影。
***
皇宫内禁,飞檐廊角,朱红色的宫墙巍峨,殿宇重重,回廊阔道,气势恢宏。
刚面过圣的两位阁臣步履沉重,思及陛下所言的陵寝殿宇,不知要徒耗多少民脂民膏。兵部近日来奏报北境异动纷繁,三月前诚心进贡、请旨请封的布尔达部族,今日却报犯屡犯甘肃,掳掠边民。偏生济州刚定,兵疲人困,朝廷只能派人宣旨训斥,纸上谈兵罢了。
而如今朝野上下的无数眼睛都盯着浙江的案件,哪里还顾得上河南旱饥,大批灾民流落到京都。
王士净还想同身旁的谢道南谈及河南赈灾的事,却被他一句话噎住。
“静翁,与虎谋皮,终不可取。”
说的是他为了自己的门生弹劾齐璞一事,谢道南这是把自己跟金知贤说道在一起了。
王士净捋了捋胡子,毫不客气地呛声:“豺狼当道,虎豹横行,有时权衡机变不失为上策。我焉能不知金知贤想要收拾他那个不听话的学生齐璞。我正好看齐璞不顺眼,有这个机会参他一本。浙江一事,迟早要有结果,再不结束,怕是纷争不断。”
谢道南敛眉沉思,不欲在这件事上同他再辨,说起了另外的事,“陛下今日提起了秦王,还多加夸赞,可是动了…”
他话还没说完,王士净就立刻摆手,“停停停,别跟我说这些。圣心莫测,陛下膝下的诸位皇子各有脾性,我才不掺和到里头去。眼前的民生更为紧要,哪能算到千秋万代。”
谢道南知道这是王士净在跟他打机锋,但知晓他向来不喜秦王,也就按下不表,两人结伴便往宫门外走去。
乾清宫内,肃穆沉寂,来往的宫人都提心吊胆,勤心办事,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熬好的药被送到了宁遥清的手里,他端得稳,便快步走进内殿,多年伺候人的功夫,让他连行步都静无声息。
“陛下,该喝药了。”
建宁帝正在看金知贤给他呈上来的陵寝制工图,他用朱笔勾画,一寸一寸仔细看过去,神态认真,思索时眉头拧紧。由于饱经风霜,他身子骨瘦削些,脸上也带着沉郁的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