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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时亭本能觉得这人在憋什么坏心眼。
  果然,时亭前脚刚往回走,乌衡就弯腰凑到小孩旁边,不知做了什么,然后好几个孩子当场就哭丧了脸,眨眼便从上蹿下跳的小萝卜头变成了一堆蔫萝卜干。
  时亭当然不会向他请教怎么欺负小孩,只能摇摇头,赶紧将人拉走,免得继续祸害人家。
  苏元鸣看着前面并肩进小院的两人,不知想起什么,将手里的糖人举起,对着光转了转。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蔗糖,照进他的双眼,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左眼比右眼更为灰白,只是不太明显。
  铭初,进来一起尝试做面条。里面传来时亭的声音。
  苏元鸣将糖人一口吞了,含在嘴里当豆子嚼,转身含糊回应:来了。
  第30章 火烧槐安(二)
  推开院门, 身后的热闹也随之退去。
  时亭抬头,看向这个还算熟悉的地方。
  院里有块不大不小的练武场,据魏渊老将军说, 他还没凳子高的时候, 便在此开始练武,直到青年时被选入镇远军, 这里才闲下来。
  不过没两年, 他的妹妹,也就是魏大娘,因丈夫去世无家可归,被接到这里落脚,这片练武场便成了其子魏玉成练武的地方。
  后来,魏玉成也进了镇远军, 魏大娘一人在家,这个练武场才真正闲下来。
  眼下, 这片练武场晒满了一些类似肉脯鱼干之类的东西,还养了些盆栽花草, 甚至种上了绿油油的各种蔬菜, 不仅彻底察觉不到昔日的肃杀气息,而且都快没地方落脚。
  时亭知道,这些都是魏大娘闲空的时候种的, 家里就她一个人, 也没个说话的伴儿。
  满满当当,却也空落落的。
  院子有点乱,你们先到堂庑里坐,我给你们做饭。
  魏大娘说着便已经挽起了袖子。
  时亭率先一步将满框的冬瓜搬进厨房,苏元鸣见天气有点阴沉, 喊乌衡一起收拾晾晒的东西。
  乌衡自然装作没听到,乐得看苏元鸣一个人忙活,后脚跟着时亭便钻进了厨房。
  魏大娘转身才瞅见跟进厨房的两人,忙道:哎呀快放下!你们平日不是操心这就是操心哪,今天好不容易来看一趟,我这老婆子哪能让你们干活?
  时亭边将冬瓜挨个儿摆整齐,边笑道:我们是晚辈,这些都是应当的,您需要我们做什么,随意吩咐就是。
  魏大娘便不再客气来客气去,让他们劈点柴火,自己先去准备和面的东西。
  时亭摆好冬瓜,看向乌衡,道:你手臂还有伤,还是我来劈吧。
  乌衡不理会,利索地挽起袖子,将衣摆撩起扎进腰带,走过去蹲下就开始劈起柴来。
  时亭发现,他的身段过分颀长,此刻那怕蹲着,一双长腿也因地方小有些拥挤,只能尽量弯曲身体,如此衣物便紧紧贴在身上,宽肩窄腰暴露无遗。
  还是我来吧。时亭提议。
  乌衡指了指自己手臂,示意无妨,继续埋头劈柴。时亭看他动作自如,的确无恙,才转身帮魏大娘和面。
  时亭自然不会和面,但他想着应该不难,问了魏大娘几句,便自己动手了。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和他当年包饺子的水平不相上下,看得魏大娘直摇头,乌衡也十分不给面子地笑了。
  时亭只好提议:还是让阿柳来吧。
  魏大娘看了眼乌衡,点头的同时略有迟疑,但又不想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只道:面先少和一点。
  乌衡将斧头放好,过来洗了手,不等魏大娘开口教他,便开始自己和面。
  舀面粉,放盐和鸡蛋,然后搅拌成絮状,再上手揉搓,整个过程干脆利索,一气呵成,甚至带有难得的观赏性,和时亭满身的面粉形成鲜明对比。
  魏大娘惊喜道:阿柳这和面的功夫,比钱二婶那儿媳妇的手艺还好,可见是个顶会过日子的!
  时亭也笑道:是啊,比我强多了。
  他以前在镇远军的时候,做了三年伙夫,能不擅长这个吗?苏元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毫不客气地点出来。
  乌衡瞥了眼苏元鸣,轻哼一声,抬手召他过来,意思是:有本事你来。
  时亭怕他们掐起来,赶紧道:我有点饿了,我们还是赶紧做饭吧。
  两人这才没继续掐,乌衡低头开始抻面,苏元鸣去选了点肉脯做了吃。
  魏大娘不了解他两的前仇旧怨,只看到他们之间没有半点王爷庶民的架子,笑道:他们关系还挺好。
  时亭有种听到鬼话的感觉,但只能赔笑道:是啊,他们关系挺好的。
  乌衡很快将面条拉好,时亭帮忙生火烧水,苏元鸣切菜,厨房内顿时白气腾腾,热热闹闹。
  魏大娘不禁笑道:你们来了,真跟过年似的。
  一番忙碌,魏大娘做了许多家常菜,末了看看三人高挺的身量,又怕面条不够吃,做了些梅干菜烧饼,炒了盘蒜香腊肠,直到时亭劝停才没做别的。
  四人将菜端到堂庑,魏大娘又去拿了米酒,才坐下来用饭。
  你不擅饮酒,我是知道的,这米酒是我自己酿的,喝不醉。
  魏大娘摸索着给时亭倒酒,时亭赶紧起身将酒杯递上去。
  坐着坐着。魏大娘抬手让时亭坐下,笑道,眼睛老了,不中用了,不然再多做些饼,你们带回去吃。
  时亭双手接过米酒,将筷子默默给魏大娘放好,微笑道:不用麻烦,我可以来大娘这里吃。
  魏大娘哈哈两声,直言:你们一个比一个忙,能回来几次啊?尽诓俺这个老婆子!
  时亭不想再说以后常来的话骗魏大娘,嘴唇翕张几下,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大娘做的梅干菜烧饼还和以前一样好吃。苏元鸣笑嘻嘻地开口解围,顺手给魏大娘夹菜,大娘也吃吃自己做的蒜香腊肠,真是一绝,味道比我在宫里尝过的还好。
  巧了,我们家玉成也说过一样的话,喜欢的话多吃些。魏大娘听得高兴,也摸索着给三人夹菜。
  三人默契地悄悄用手将盘子往魏大娘可见的视线里推。
  吃了会儿,空空的胃腹总算被抚慰到,时亭满足地开始发呆。
  魏大娘见三人吃梅干菜烧饼比菜还多,突然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梅干菜烧饼的做法还是李夫人教给我的。
  苏元鸣问:哪位李夫人?是兵部侍郎赵普的妻子阡州李氏吗?
  正是。魏大娘感慨,当年她教我做这梅干菜烧饼的时候,赵大人还身负冤屈,只能隐姓埋名,一家子靠着一个饼摊过日子,好在后来赵大人沉冤得雪,还做了大官,李夫人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替她高兴。
  苏元鸣闻言,若有所思道:赵大人当年的冤屈,确非一般的冤屈。
  可不是嘛,但魏大娘不由叹了口长气,才续道,谁曾想,丈夫是发达了,生个儿子却是败家的白虎星,简直嗜赌如命!平日里赵大人在京还能管管,眼下赵大人出京办事了,那个混账逆子根本没人能管,李夫人跟我一提就哭,偏偏那还是赵家独苗,真是造孽了!
  时亭迷迷糊糊地听了一耳朵,不由想起第一次和赵普的儿子见面。
  那是在他封将的那年,他随二伯父进京面圣,在承乾殿碰到一个被崇合帝吓得当场晕厥的新科举子。
  但事实是,崇合帝只是好奇这个躲在角落的举子长什么样,多看了他一眼,压根儿谈不上吓唬。
  二伯父笑着告诉他,那就是赵普的儿子赵熙。
  结果当天宫宴,赵熙又被吓晕一次。
  但不是因为崇合帝,而是时亭舞剑助兴时没注意,不小心离赵熙太近,把人吓得直接两眼翻白,还叫了太医。
  就这个胆子,现在竟然都嗜赌成性了?
  时亭觉得有点不对劲,边心里盘算着之后让苏元鸣查查,毕竟是他的门客,边猫儿似的伸展了下后腰,继续发呆。
  恰逢天光穿破云层,从门外肆意洒进来,落了时亭半身。
  乌衡一侧头,就能清楚看到他衣裳上的面粉,手中热气缭绕的碗,还有那枚流光宛转的琥珀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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