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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但此时谢柯早已开始布局,一切都在飞速崩塌。
  十月,北狄频频南下掠夺北面边境的百姓,等镇远军赶到,他们便快马逃窜,打又没法打,追又追不上,警告更是没用,下次有空还敢来。
  而他们肆无忌惮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可以用扁舟镇作为暂时隐蔽和补给的战略点。
  这下,镇远军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不管是守旧派和革新派,都希望给北狄这孙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至于计略,双方迅速出现分歧。
  守旧派里,温暮华想在扁舟镇偷偷制造瘟/疫,然后嫁祸给北狄,从而制造开战理由。此外,此法还能让扁舟镇荒废,无法成为北狄以后南下的跳板。
  以魏渊为首的革新派自然是强烈反对,坚决认为这种伤天害理的计策简直下下策都不如,只能算下流。
  时亭当然也不肯用这种法子,连说都没和崇合帝说,只明里暗里压着温暮华等一众守旧派。
  时帅何必心疼那些扁舟镇的人吗?温暮华难得和时亭独处,毫不掩饰自己的看法,如今北狄军驻扎在那里,那三千人里也尽是各国心怀不轨的探子,剩下的百姓又大多都是北狄人,杀了一点也不可惜。而且他们应该感谢我们,不过一群无人在意的蝼蚁而已,死了却能为镇远军的千秋之功铺路,在青史上留下一笔,不是吗?
  时亭听罢,脸色十分难看,罕见地发了大火:不管是哪国的人,扁舟镇里住的大多都是无辜的百姓,是一条条有肉有血的命,不是你嘴里的蝼蚁!更不是你青史留名的工具!
  我只是说了实话,时帅何必动气呢?温暮华双手举起示弱,但看向时亭的眼神却无比放肆,不过时帅动气的样子,倒也另有一番风情,让人有种欲罢不能的魅力。
  时亭听得恶心,正要给温暮华一个教训,阿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旁,不等他说话,已经拔出他腰间的惊鹤刀,直接朝温暮华劈去!
  时亭向来不对阿柳设防,根本没想到他胆子竟如此之大,忙上前拦住
  不是拦阿柳伤人,而是一脚踢开温暮华拔刀的手臂,让乌衡手的惊鹤刀成功刺出,直接削下温暮华一块脸皮!
  温暮华大叫着狼狈逃走,时亭第一反应就是抱紧阿柳,安抚他受惊的情绪。
  脏东西不该你来动手。时亭轻轻抚摸着阿柳的背脊,语气极尽温柔,下次还是我来,好不好?
  阿柳没有回答他,生气地一口咬在他脖颈上,却又不敢用力,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然后无奈地看向他。
  好痒,一点都不疼。时亭揉揉阿柳的脑袋,交代道,过几天我离开扁舟镇,往北去探查北狄最近动向,回来我给你带他们帽子上的白鸦羽如何?
  帽子上能以白鸦羽做饰的北狄兵,基本都是大巫麾下的嫡系,地位非同一般,所以镇远军很喜欢摘白鸦羽作为凯旋的战利品。
  阿柳对时亭伸出小指。
  时亭笑道:幼稚。但还是伸出小指和阿柳勾在一起,认真晃了晃,一本正经地发了誓。
  接下来的半日,时亭带乌衡逛了大半天的集市,买了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比如能报晓的机械鸡,再比如一种被称为万花筒的东西,虽然看着小小的,但里面却装了一整个绚烂多彩的世界。阿柳本来很喜欢,但大概不适应那个凑他们过于亲热的老板娘,没有买就直接拉着他离开了。
  事后,时亭为此笑话了乌衡好一会儿,直到看见铜镜里的自己红了耳垂,便心虚地再也不提。
  翌日,时亭身着银甲,带着镇远军的黑骑亲卫出发,阿柳则往日一样在镇门口送他,为他系好披风。
  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短暂分别。
  往北探查的第三日,时亭遇到了一支商队,很快发现了不对,成功解救出一批被拐卖的妇人孩童。
  之后,时亭边安顿他们,边秘密探查北狄动向。
  又五日,时亭将北狄动向摸得差不多,带着那些妇人孩童返回。
  但莫名地,他总觉得不对劲。
  直到孩童里的一名少女将粥端给他,他喝完开始头晕,而负责尝毒的亲卫却安然无恙,甚至选择无视,他终于察觉到了危险,而且是一种足以毁天灭地的危险。
  要知道,这名亲卫是老师亲自选到他身边做事的!
  很快,他便陷入了昏迷。
  最后的意识里,亲卫互相拔刀,血光冲天,哭喊一片,犹如身处炼狱一般。
  再醒来,一切都晚了。
  一望无际的北境戈壁滩上,飞雪与黄沙弥漫,护送他的镇远军亲卫都死了。
  而他仿佛受过凌迟之刑,疼入骨髓,爬起来都困难,待检查一番,才发现自己中了毒。
  他看着眼前堆成山的尸体,看着那些死去的熟悉面孔,逼迫自己冷静,恍然察觉到是被自己人暗算,且多半与温暮华有关。
  很快,他推测出镇远军多半已经兵变。
  他必须赶回去,但眼下他显然没法靠自己行动,只能先努力活下来。
  他在尸堆中缓慢爬行,忍着寒冷和疼痛,找到仅留的干粮,只是很冷很硬,根本啃不动。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将干粮用石头捣碎,伴着雪送进嘴里嚼,再艰难地吞下去,像是在吞一把沙土。
  接下来,他只能等人来救他
  虽然他找到了一个罗盘,可以辨认方向,但他受伤太重,体内的毒也完全扩散开,根本无法行动。
  但时亭等了半个月,把干粮吃完了又吃腐马肉,依然没等到有人来找他。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进入了奔溃的边缘,高烧不退,心跳微弱,双腿也失去了知觉。
  或许,下毒的人是要他就这样屈辱地死在戈壁滩。
  无人收拾,天地为棺,成为一堆戈壁滩上的白骨。
  但他当然不能就这样死了,亲卫也不能这样死了,凭什么惨死是他们?
  镇远军还需要他,不然他要怎么去面对老师?面对北境百姓那一双双信任的眼睛?
  时亭逼迫自己调整呼吸,运用老师以前教过的龟息之法,强行阻止自己生命流逝的速度。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镇远军的人最后找到了戈壁滩。
  时亭在听到熟悉的马蹄声时,激动地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那是苏元鸣独领的一支镇远军,是时亭当时特意拨给他练手用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一片呼唤声中,时亭很想回应,但他的嗓子已经肿胀到发不出声音,只能顺着旁边枯树干艰难爬起来。
  附近的镇远军很快发现了他。
  但出乎时亭的意料,周围镇远军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都露出惊愕和恐惧的表情,纷纷往后退却。
  时亭茫然地回头,以为身后有什么,但当他回头,发现只有漫天的飞雪。
  所以,他们是在怕自己?
  紧接着,时亭听到有人说了句:怪物!
  随即,镇远军手中所有的缨枪和弓弩,都对准了时亭。
  怪物?
  时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第46章 洛水行歌(三)
  住手!
  眼看镇远军就要射杀时亭, 苏元鸣终于赶到,厉声勒令所有人住手。
  时亭与马上的苏元鸣四目相对,看到了他满脸的疲惫, 更看到了他眼中的震惊。
  四面的镇远军疑惑地看了眼苏元鸣, 收起弓箭。苏元鸣火急火燎地下了马,奔过来将时亭扶起。
  时亭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整张脸和脖颈布满了青紫突起的恐怖纹路, 人清瘦得只剩嶙峋瘦骨,尤其是那双眼睛,赤红凶恶,和野兽无甚区别,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骇人。
  人不人,鬼不鬼, 可不就是茹毛饮血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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