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醒来时,天色已亮,人也躺在了行宫的床上。
  屋内炭火融融,被褥里则放了三四个的汤婆子,热得她出了一身的热汗。
  江箐珂撑身坐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引起了喜晴的注意。
  “太子妃终于醒了。”
  喜晴急匆匆跑过来,怕她着凉,又给江箐珂披肩了单衣。
  “太子妃可有哪里不适?”
  江箐珂摇头:“就是有点饿。”
  “奴婢这就去熬碗粥过来。”
  喜晴转身要走,却被江箐珂叫住:“夜颜呢?”
  “夜颜公子昨夜在床边守了一夜,但天刚亮,便被曹公公叫了出去,想来是受太子之命,去处理永王和昨日山中行刺之事。”
  江箐珂关切道:“你和谷丰昨日伤得可严重?”
  喜晴温声安抚她。
  “太子妃尽管放心,奴婢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倒是谷丰本就中了几箭,又在救奴婢时,后背挨了一刀,回去怕是得养些日子了。”
  “但好在大家都性命无忧。”
  江箐珂急声又问:“那阿兄呢,可有寻到?”
  一说到江止,喜晴的眸光登时就暗了下去。
  她撅着嘴,不开心道:“昨日夜里回到行宫时,便收到乐宁公主派人送来的信,说已将大公子接回京城好生招待,让我们无须挂念。”
  这个结果是万万没想到的。
  江箐珂先是一惊,紧接着便问:“何时接的?”
  喜晴茫然摇头。
  “那倒没说,应该是午后吧。”
  “毕竟咱们在山里还看到大公子呢。”
  “许是大公子一回到行宫,便被乐宁公主的人接了去?”
  江箐珂仍觉得事有蹊跷。
  她十分肯定昨日在山里看到的人,绝不是阿兄。
  正在她沉思之际,喜晴劝慰道:“太子妃现在哪是担心大公子的时候,还是先顾顾自己的身子吧。”
  江箐珂刚睡醒,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在听到喜晴的话后,才想起昨夜腹部的刺痛。
  “我是不是来癸水了?”她问。
  可日子好像还差几天呢。
  一双杏眼噙着笑,喜晴开口道:“奴婢也不知是该替太子妃发愁,还是该恭喜太子妃了。”
  “何意?”江箐珂茫然。
  喜晴低声言语。
  “太子妃有喜了。”
  “但好在从小习武,身体底子好,肚子里的孩子才算勉强保住。”
  “要是换了平常家的女子,这冰天雪地里,衣着单薄,拖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孩子怕是早就落干净了。”
  大冬天的,却是晴天一道霹雳。
  江箐珂红唇半张,怔愣在那里,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冻坏了。
  “有喜了?”
  “我?”
  喜晴用力点头。
  “昨晚,曹公公寻了太医给太子妃诊脉,太医说是喜脉,只是胎气不稳,且已见红,是小产之兆,须要回宫静养,日日服用安胎药。”
  转身指了指炭火炉上坐着的紫砂壶,喜晴说:“那紫砂壶里熬的便是安胎药。”
  江箐珂这才察觉,屋里飘着一股子汤药味儿。
  “怎么会?”
  她无法理解:“我明明吃了避子丸的啊。”
  喜晴点头如捣蒜。
  “奴婢也是很是纳闷儿。”
  “太子妃每次都不落地服用,这么多月过去都没事,怎么突然就怀上了呢。”
  话落,喜晴默了默,又问:“这孩子,太子妃要吗?”
  第86章 天意
  若想流掉孩子,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可江箐珂摸了摸肚子,突然又有点舍不得。
  这种不舍并非因为夜颜。
  单纯只是她与腹中胎儿之间的某种微妙情感。
  说不清,也道不明,还很陌生。
  若是母亲还活着,定能为她答疑解惑。
  留不留呢?
  江箐珂暂时下不了决定。
  许是夜颜的子子孙孙们跟他一样,靠着股牛劲儿,硬是住在了她的肚子里,又或者是避子丸被人偷偷做了手脚。
  但不管是哪种,江箐珂都觉得这是天意。
  莫不如,暂且顺应天意?
  喜晴看出了江箐珂的犹豫,起身将晾好的安胎药端了过来。
  “要不,太子妃先把这碗安胎药喝了,再慢慢想?”
  “若是不喝,胎保不住,太子妃可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一句话说在了江箐珂的心坎上。
  她侧眸狠狠白了喜晴一眼。
  “在劝我喝药这方面,你这嘴皮子功夫练得是愈发厉害了。”
  接过药碗,江箐珂捏着鼻子,表情痛苦地将那苦了吧唧的东西一口闷了下去。
  不多时,屋内米香扑鼻,喜晴在给江箐珂熬粥。
  院子里传来嘎吱嘎吱的踏雪声,很快房门被人叩响。
  喜晴起身跑去开门,没想到竟是穆汐带着名女婢来了。
  江箐珂的榻前,穆汐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随后在喜晴搬来的凳子上优雅落座。
  “奴婢见过太子妃,太子妃懿安。”
  女婢花容随即替穆汐开口。
  “昨日,侧妃得知太子妃于山中出事,可是担心了一整日,直到夜里收到太子妃平安的消息,这才安心睡下。”
  闻言,江箐珂扫了一眼穆汐的脸。
  低垂的眸眼下略有乌青,怎么瞧都像是失眠没睡好。
  只听那花容小嘴继续叭叭。
  “那么冷的天,那么大的雪,好在太子妃福泽深厚,能被及时救回。”
  “想到太子妃昨日在冰天雪地里冻了许久,到现在定是滴米未进,我家侧妃今早起来,便亲自熬了锅鱼肉羹,还炸了些小公鱼带来。”
  言语间,花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喜晴。
  “一来,侧妃甚是挂念太子妃的身子,特来探望,带点吃食以聊表心意。”
  “二来,听曹公公说太子妃有了身孕,我家侧妃便想在第一时间,亲自同太子妃道贺。”
  视线从花容脸上移开,江箐珂的目光扫向穆汐。
  那副清冷寡淡的神情,连点笑容都没有,怎么瞧都感觉不出来穆汐是来贺喜的。
  倒像是来给她添晦气的。
  适时,穆汐缓缓掀眸。
  四目相对,彼此微微颔首,唇角皆勾起极浅的假笑来。
  “穆侧妃有心了。”
  江箐珂道了句场面话。
  穆汐浅笑摇头,打了个手语。
  【应该的。】
  随后她又继续比划,一双眸眼时而欢喜,时而悲伤。
  江箐珂没太看懂,转头看向花容。
  “侧妃说,得知太子妃有了身孕,太子殿下很高兴。”
  “如今徐才人和太子妃都有了喜,外面再不会有人敢妄议太子殿下,以无绵延皇嗣之力为由来弹劾东宫。”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太子妃这一胎怀得正好。”
  穆汐作为李玄尧最亲近的人,定是知晓东宫的一切谋划。
  同她说这些也是合情合理。
  但这话听着,江箐珂总有种穆汐凌驾在她头顶上的感觉。
  就好像,她是个穆汐和李玄尧固权筹谋的棋子一般。
  只听花容又道:“我家侧妃最是喜欢孩子,待徐才人和太子妃的孩子出世,到时东宫定是非常热闹。只可惜......”
  三个字,语气瞬间就换了个情绪。
  “我家侧妃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十分羡慕徐才人和太子妃。”
  江箐珂看向穆汐,甚是诧然。
  “为何?”
  穆汐落寞垂眸,花容代为言说。
  “太子妃也定是知晓的,穆家受奸人所害,被抄家流放,我家侧妃之前也被发配到了京城的教坊司。”
  “凡是罪臣之女在被送到教坊司之前,都会被刑部的人喂上一碗九寒汤。”
  九寒汤是个什么东西,江箐珂自是知晓。
  西延军营里也有军妓营,而军妓营里的女子为了绝育,都会主动讨碗九寒汤喝。
  江箐珂想不明白,穆汐为何会自揭伤疤,跟她说起这事儿,在这里卖可怜。
  自张良娣一事之后,她总觉得穆汐这人阴森森的,就像条潜伏在暗处,但随时会蹿出来咬你一口的毒蛇。
  这话才刚聊起来,曹公公却急匆匆赶来。
  进屋看了一眼江箐珂,眼底焦虑担心褪去,这才同穆汐躬身行礼。
  “穆侧妃,太子妃胎气不稳,需要回宫静心养胎。”
  “今日宗庙祭祖一事,太子殿下命侧妃一同前往。”
  “半个时辰后车马就要出发了,太子殿下请侧妃过去,同白太傅了解下祭祖事宜。”
  穆汐起身,似是不甘心就此离开,她清冷而高傲地斜睨了眼江箐珂,才极守礼数地欠身行礼而去。
  曹公公命小太监去给穆汐带路,自己则留下来,眉开眼笑地走到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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