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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见钟情后! 第21节

  “处理一下。”
  然后,他便在程峰和重新上前一步的保安的无声簇拥下,迈着从容不迫、优雅而决绝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向那扇象征着财富和权力巅峰的、缓缓旋转的玻璃门。
  厚重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吞没了他挺拔冷漠的背影,将失魂落魄、如坠冰窟的方星河,独自遗弃在了金融街寒冷、璀璨却又无比冰冷的夜色之中。
  方星河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僵立在原地。耳边反复回荡着霍昭最后那句“处理一下”和那些冰冷刺骨的话语,眼前是霍昭决绝离去、消失在那个他无法企及的世界里的背影。第一次正面交锋,短促、激烈,却毫无悬念。
  他输得一败涂地,不仅未能改变任何现状,反而更深刻、更血淋淋地体会到了彼此之间那道由权力、财富和地位构筑而成的、无法逾越的、令人绝望的天堑。
  第46章 暂时的喘息
  与霍昭在环球中心大厦前那场短暂、激烈却毫无悬念的对峙之后,方星河像是经历了一场灵魂被抽离躯壳的酷刑。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那间冰冷、破败的出租屋,在黑暗中蜷缩在床角,整整两天两夜,几乎水米未进。霍昭那句冰冷刺骨、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这是我的世界,规则由我定”——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神经上。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那种面对庞然大物时产生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碾碎。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顽童捏在手里的蚂蚁,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他预想着,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必然是霍昭被激怒后,更加猛烈、更加残酷、足以将他和他母亲彻底打入地狱的毁灭性报复。他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在恐惧和绝望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如期而至。时间一天天过去,四周反而陷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的平静。没有新的匿名举报信,没有辅导员的再次“谈话”,没有来自学校任何层面的刁难。就连之前那种如影随形的、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感觉,也似乎悄然消失了。
  这种死寂般的平静,比直接的打击更让人心慌意乱。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空气都凝固的压抑。
  就在方星河被这种未知的恐惧折磨得快要崩溃的时候,母亲周蕙打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不再是前些日子那种充满了恐慌、无助和哭腔的虚弱,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轻松。
  “星河!星河!妈跟你说个怪事!”周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甚至带着点久违的活力,“真是奇了怪了!前两天,工商所和消防队的人又来了!”
  方星河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以为又是坏消息。
  但周蕙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可这次,他们态度特别好!跟换了个人似的!”周蕙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工商所那个小王,以前总是板着脸,这次居然笑眯眯的,说他们重新研究了政策,觉得对我们这种小本经营的个体户,之前的要求可能有点‘过于严格’了,让我们按照最基础的标准把台账补齐就行,罚款的事也说不急,让我们慢慢来。”
  她喘了口气,继续兴奋地说:“消防队那个刘队长也是!他说他们上级有新指示,考虑到我们店面积小,又是老城区,安装自动喷淋系统‘成本过高,不符合实际情况’,让我们去指定地方买两个新的、符合标准的灭火器放在显眼位置,再把门口堆的纸箱清理一下,就算整改合格了!还叮嘱我注意用火用电安全呢!哎呀呀,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说怪不怪?”
  方星河握着电话,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冰冷的触感从手机外壳蔓延到他的掌心,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寒意。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这更不是政策突然变得人性化了。这分明是霍昭的手笔!是那个男人在向他展示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他既能轻易地动用规则,将一家微不足道的小店逼上绝路,也能随时一句话,就让所有的“麻烦”烟消云散,施舍一点看似仁慈的“宽恕”。
  这种精准的操控,这种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力,比直接的打压更让人感到恐惧和屈辱。
  “妈……”方星河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用尽可能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轻松的语气回应道,“没事了就好,可能是上面有了新政策吧。你别想那么多,就按他们新说的要求做,该买灭火器就买,把店里收拾利索。钱的事你别操心,我这边……最近兼职收入还不错,够用。”
  他必须安抚母亲,不能让她察觉到这“好转”背后隐藏的冰冷真相和巨大的代价。
  “哎!好!好!妈知道!妈这就去办!”周蕙在电话那头连连答应,声音里是久违的如释重负,“星河啊,你在学校也好好的,别太省着,该吃吃,妈这边没事了,你就放心吧!”
  挂断电话后,方星河久久地握着早已熄屏的手机,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出租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路灯透进来的、微弱而惨淡的光晕,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和他蜷缩在地上的、孤独的影子。
  母亲那边的危机暂时解除了,这确实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的喘息之机。
  至少,母亲不用再终日惶恐不安,不用再为那笔天文数字般的“整改费”以泪洗面。这让他肩头的重担,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但这短暂的、用尊严和对抗换来的“喘息”,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安慰或喜悦,反而像是一颗精心包裹着糖衣的、剧毒的砒霜。他清晰地尝到了那甜味下面,令人作呕的苦涩和致命的威胁。
  这是一种更高明、更残忍的心理战术。霍昭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看,你的痛苦,你母亲的安危,你所以为的绝境,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可以轻易地将你打入地狱,也可以随时将你拉回“人间”。你的挣扎、你的愤怒、你的坚持,在我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多么可笑和微不足道。现在,我给了你时间,给了你一点甜头,是让你冷静下来,好好地、重新思考一下你的“选择”。思考一下,顺从我能得到怎样的“恩赐”与“庇护”,而继续反抗,又将面临何等可怕的、真正的万劫不复。
  屈辱感,像无数条带着倒刺的冰冷藤蔓,从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滋生、蔓延,紧紧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
  他厌恶这种被完全掌控、被随意摆布、生死荣辱皆系于他人一念的感觉!他痛恨霍昭那种将人视为玩物、肆意玩弄的傲慢和冷酷!
  然而,现实的困境,并未因为这暂时的、施舍般的“仁慈”而有任何本质的改变。推荐信的危机依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他的头顶,随时可能斩落,彻底断送他的学业前途。
  母亲的医药费、下学期的学费、这间破屋的租金……这些实实在在的生存压力,依旧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瘦削的肩头,不曾减轻分毫。霍昭只是暂时收回了抵在母亲咽喉上的刀,却并没有解开套在他脖子上的经济绞索。
  他依旧需要每天像陀螺一样疯狂地旋转。天不亮就起床,啃着冰冷的馒头赶去早市帮人搬运货物;上午挣扎着去上课,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下午穿梭于不同的兼职地点,洗碗、发传单、做数据录入;晚上还要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去做家教或者夜班分拣。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持续煎熬,如同两条贪婪的水蛭,不断地吸食着他的精力和希望。
  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也更加深邃,那里面不再有最初的惊慌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极致绝望和屈辱洗礼后的、冰冷的平静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他像一块被投入冰海深处的顽铁,外表布满了裂痕,似乎一触即碎,但其最核心的部分,却在极寒和高压的淬炼下,变得异常坚硬和冰冷。
  这暂时的喘息,不是解脱,而是暴风雨眼中,那令人心悸的、死寂的平静。他知道,霍昭正在耐心地等待,等待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等待他意志崩溃,最终心甘情愿地跪伏在地。
  第47章 内心的拉锯战
  环球中心大厦前那场短暂的对峙之后,霍昭似乎暂时收回了他的利爪,施加在方星河和他母亲身上的直接压力诡异地平息了。然而,这种表面的、死寂般的平静,并未给方星河带来丝毫安宁,反而像一层厚重的、密不透风的油布,覆盖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湖之上,让水面下的暗流涌动得更加激烈、更加汹涌。
  一场远比外部打击更残酷、更消耗心力的战争,在他内心深处无声地、惨烈地爆发了。
  白天,他强迫自己坐在教室里,摊开书本,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老师讲解的复杂模型和理论公式上。
  阳光透过窗户,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围是同学们翻动书页和记笔记的沙沙声,一切都充满了学术的宁静和秩序感。然而,他的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远。
  霍昭那双深不见底、冰冷淡漠、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视众生为蝼蚁的眼睛,会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脑海,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瞬间刺穿他勉强维持的平静,让他心脏骤停,呼吸一窒,整个人如同瞬间坠入冰窖,握着笔的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黑板,试图用意志力将那个恶魔般的影像驱逐出去,但那种被彻底看穿、被无形掌控的恐惧感和屈辱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晚上,当他拖着灌了铅一般沉重、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回到那间只有几平米、冰冷得像冰窖一样的出租屋时,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峰。
  他常常连灯都懒得开,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走到墙角那块布满裂纹、已经模糊不清的镜子前。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瘦削得几乎脱形、脸颊深深凹陷、颧骨高高凸起、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窝深陷、下面挂着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的影子。只有那双眼睛,尽管布满了血丝,尽管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痛苦,但瞳孔深处,却依然倔强地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看着镜中这个狼狈不堪、却又带着一丝不肯屈服神情的自己,方星河的内心充满了剧烈的矛盾、挣扎和自我拷问。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天使与恶魔,在他空旷的脑海里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撕扯着他的灵魂。
  一个声音,带着现实的、冷酷的诱惑力,像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理智,在他耳边低语,充满了蛊惑:
  “屈服吧,方星河。何必再硬撑下去呢?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看你母亲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只要你点一下头,只要你愿意放下那点可怜的、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向霍昭低一下头,接受他的‘好意’,眼前所有的困境,都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母亲可以立刻住进最好的医院,接受最顶尖专家的治疗,用上最昂贵的药物,再也不用为医药费发愁,可以安心养病,颐养天年!你自己,可以立刻摆脱这该死的贫困,不用再为下学期的学费、为下个月的房租、为明天的饭钱而挣扎!你可以拥有一个金光闪闪的未来,进入霍氏集团这样的顶级平台,获得别人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财富和地位!那些曾经轻蔑你、打压你的人,会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你可以重新获得‘尊严’和‘平静’的生活!霍昭虽然强势、冷酷,但跟着他,至少……至少在物质上,你和你的母亲,将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保障。这难道不比你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看不到任何希望要强得多吗?”
  这个声音,描绘着一幅诱人的、安逸的图景,直击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渴望——对母亲健康的担忧,对生存压力的恐惧,对安稳生活的向往。
  “不——!”
  几乎是立刻,另一个声音,那个代表着他的骄傲、他的底线、他之所以为“方星河”的核心的声音,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发出了尖锐、愤怒、带着血性的咆哮,狠狠地打断了那个诱惑的低语!
  “那还是你吗,方星河?!用自由和灵魂换来的安逸,和一只被关在黄金笼子里、等着主人投喂、摇尾乞怜的宠物有什么区别?!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你早逝的父亲吗?!你对得起你含辛茹苦、一身病痛却咬牙把你养大、教你做人要堂堂正正的母亲吗?!你对得起你这么多年在灯下苦读、在困境中挣扎、始终坚守的那份清白和原则吗?!你如果今天低头了,你过去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将永远活在耻辱和自我唾弃之中!”
  这个坚守的声音,让他想起了父亲早逝后,母亲周蕙是如何用她那瘦弱的、被风湿病折磨得变形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她白天在工厂做最累的活,晚上还要接缝补的零工,常常咳嗽到深夜,却总是把家里仅有的、有营养的东西留给他,自己啃着干硬的馒头就着咸菜。
  她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总是告诉他:“星河,咱们人穷,志不能短。要活得有骨气,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想起了无数个深夜,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奋笔疾书,母亲总会悄悄地推开门,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可能是她省下来的鸡蛋做的蛋花汤,用粗糙的手摸摸他的头,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期望。他们虽然贫穷,但活得堂堂正正,干干净净!这份用苦难和坚韧铸就的尊严,是他最宝贵的财富,是他绝对不能出卖的东西!
  “可是……可是妈妈的病等不了啊……”诱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抓住了方星河最致命的软肋,语气变得哀伤而现实,“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县城的医疗条件有限,去大医院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你忍心看着她因为没钱治疗而病情加重吗?你的‘骨气’,能当药吃吗?能救你母亲的命吗?”
  “一定有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我还可以去借!我可以去求学校!我可以更拼命地打工!”坚守的声音在挣扎着反驳,但它的底气,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虚弱。他自己都知道,这些“办法”在巨大的医疗费用面前,是多么的杯水车薪。
  这两种声音,如同两股势均力敌的洪流,在他脑海里激烈地冲撞、交战、撕扯!让他时而因为想到霍昭的卑鄙手段而愤怒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出去与对方同归于尽;时而又因为面对母亲病重和自身困境的无力感而陷入深不见底的绝望,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时而又因为自己脑海中竟然闪过那一丝“屈服”的动摇念头而感到深深的羞愧和自责,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这种内心的极度煎熬,让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即使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大脑却依然异常清醒,各种念头像走马灯一样旋转,折磨着他的神经。
  唯一的朋友林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这天在食堂,林浩看着方星河餐盘里几乎没动几口的、最便宜的素菜和米饭,又看了看他更加憔悴消瘦的脸庞和那双失去了焦点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凑近他,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担忧:
  “星河,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瘦得更厉害了!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姓霍的王八蛋,又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了?他又找你麻烦了?”
  方星河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林浩一眼,那眼神空洞而疲惫。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近乎虚无的笑容,声音沙哑地回答道:“没有。他暂时……停手了。没再找麻烦。”
  “停手了?没再找麻烦?”林浩愣了一下,随即皱紧了眉头,脸上非但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反而更加担忧和不解,“这……这他妈是好事啊!你怎么看起来比之前更……更不对劲了?他停手了,你不是应该松一口气吗?”
  方星河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越过食堂嘈杂的人群,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天空。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洞悉危险的冷静,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浩诉说:
  “好事?浩子,有时候,暂时的平静,比直接袭来的风暴,更让人难受,更让人恐惧。”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这平静会持续多久。你更不知道,下一波风暴,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突然降临。而它一旦降临,又会是多么的……猛烈和残酷。”
  他收回目光,看向林浩,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这种感觉,就像……就像等待最终的判决。明知道铡刀悬在头顶,却不知道它何时会落下。这种等待,比直接被砍头,更煎熬。”
  林浩看着方星河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方星河瘦削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第48章 霍昭的耐心
  环球中心大厦顶层,霍昭的私人办公室。
  这里仿佛是悬浮于云端之上的独立王国,与脚下喧嚣的凡尘彻底隔绝。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弧形落地窗外,是翻滚的、如同海涛般的云雾,以及若隐若现的、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城市天际线。
  站在这里,仿佛将整座城市的脉搏都踩在了脚下,一种掌控一切的、睥睨众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办公室内的装修是极致的现代简约风格,线条冷硬,色调以黑白灰为主,每一件家具、每一处摆设都价值不菲,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疏离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木和高级皮革混合的、沉稳而昂贵的气息。
  霍昭此刻正坐在那张宽大得足以容纳数人、由整块黑檀木雕刻而成的办公桌后。他没有在处理文件,也没有在视频会议,只是慵懒地靠在舒适的真皮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古巴雪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变幻的云海之上。
  助理程峰,则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恭敬地垂手侍立在办公桌前几步远的地方,正在进行例行的汇报。
  “……霍总,关于方星河那边的情况。”程峰的声音平稳、清晰,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如同在朗读一份客观的数据报告,“按照您之前的指示,我们已经暂停了对周女士杂货店的所有‘特别关注’。当地相关部门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最低限度的监管标准。方星河同学本人,近期生活依旧非常……拮据。根据观察,他同时从事多份高强度、低报酬的体力兼职,包括物流夜班分拣、餐厅洗碗、街头派发传单等,工作时间很长,身体状况看起来……比较差。学业方面,关于他下学期实习推荐信的争议,在学院内部似乎还没有最终结论,但对他造成的心理压力应该不小。”
  程峰汇报完毕,微微躬身,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微弱气流声。
  霍昭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节奏的、清脆的“笃笃”声。
  他英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千年不波的古井,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玩味和……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被挑战后产生的、更强烈的兴趣。
  “他很倔强。”霍昭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的质地,听不出是赞赏、是厌恶,还是仅仅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程峰微微抬了下眼,谨慎地斟酌着措辞,回答道:“是的,霍总。从目前观察到的所有迹象来看,他……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屈服的倾向。即使在面对如此大的经济压力和学业困境时,他依然在……坚持。”他特意用了“坚持”这个词,而不是“挣扎”,显得更为中性。
  霍昭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那似乎是一个……冷笑?又或者,是一种看到猎物不肯轻易就范时产生的、更浓厚的兴趣?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冷却的、产自牙买加蓝山的黑咖啡,优雅地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苦涩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掌控全局的从容。
  “饥饿的野兽,”他放下咖啡杯,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浩瀚的云海,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冰冷和残酷,“只有在被逼到真正的绝境,尝遍了所有能吃的苦头,彻底断绝了所有侥幸的幻想,连挣扎的力气都耗尽的时候,才会真正懂得,一块由主人抛下的、带着施舍意味的肉骨头,是多么的‘珍贵’。”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仿佛在嘲笑方星河的不自量力:“他现在,还有力气四处奔波,还有心思去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别的出路’,这说明……我们施加的压力,还不够。
  或者说,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些可笑的、关于‘公平’和‘希望’的幻想。”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云雾,看到了那个在底层苦苦挣扎的、清瘦而倔强的身影。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急躁或不耐,反而充满了一种绝对的、近乎傲慢的自信: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去体会,现实的残酷,一点一点地,磨掉他那些不必要的棱角。也让他好好感受一下,我的……耐心。”
  他并不着急。对于霍昭而言,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同时也是最强大的武器。方星河,就像一件他偶然发现、并且志在必得的、颇为特别的收藏品。
  这件收藏品越是难以驯服,越是带着野性和棱角,征服的过程越是曲折、越是充满挑战,反而越能激发他的兴趣,也更能增添最终将其纳入掌中时的那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和掌控感。
  他享受这种慢慢布局、缓缓收网、冷眼旁观着猎物在精心编织的罗网中,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愤怒反抗,到逐渐的疲惫挣扎、心存侥幸,再到最后的绝望崩溃、彻底屈服的全过程。这对他而言,是一场高级的、富有艺术性的心理博弈。
  他深信不疑,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所谓的傲骨、坚持、原则和尊严,都不过是脆弱不堪的装饰品。现实的铁拳,会一次又一次地、无情地将它们砸碎、磨平。方星河现在所承受的每一分经济上的窘迫、学业上的阻碍、精神上的煎熬,在未来,都会转化为他彻底掌控这个年轻人时,最有效、最沉重的筹码。
  他要的,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是一个被磨平了所有反抗意志、从灵魂深处感到畏惧和依赖、最终心甘情愿臣服于他的、有血有肉的战利品。
  “继续看着。”霍昭收回目光,转向程峰,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和不容置疑,“没有我的明确命令,暂时不要有任何新的动作。让他……自己待着。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挣扎,去……自己想明白。”
  他很好奇,那个在酒吧灯光下眼神清澈倔强、在环球中心门口敢于对他嘶吼质问的少年,他那看似不堪一击、却又异常坚韧的脊梁,究竟能在现实的重压和绝望的等待下,坚持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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