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最后一个直角弯转完,pagani重心迅速回正。傅为义右手微推,方向盘回中,脚下刹车一踩到底。车身狠狠一顿,前轮精准地压住终点白线,没有越过分毫。
  引擎不甘地喘息了一下,熄火。世界仿佛瞬间静止。
  傅为义没有立刻动。他松开安全带,手肘支着车门,视线透过挡风玻璃望向远处赛道的尽头。
  一秒后,他推开车门下车,动作干净利落。鞋跟落地声在空旷的赛道上清晰可闻。
  季琅随后停下,下车时呼吸还有些紊乱。
  傅为义却没有看他,只低头点了根烟。
  衔着火的瞬间,那点明灭的火光映出他冷白的下颌与微张的薄唇。他吸了一口,单手插兜,转身朝观众席方向走去。
  季琅跟在他身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慢慢地咬碎。
  那股冰凉的甜意,才堪堪压下了心口翻滚的、灼热的躁意。他快步追上去,手臂顺势搭上傅为义的肩膀:“还不错吧?”
  傅为义的脚步略顿,眉眼斜挑地看了他一眼:“嗯,还不错。”
  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点少有的、真切的满意。
  这已经是极高的夸奖了。
  季琅还想说什么,傅为义的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来点显示是“孟尧”。
  两个字让季琅恶意丛生,他扯起唇角,故意揶揄的对傅为义说:“这就又开始查岗了吗?”
  傅为义没有回答,任由电话响了一会儿,才在自动挂断前不紧不慢地接通。
  指尖夹着香烟,视线落在赛道远处闪烁的灯火之上。
  “嘟”
  “为义。”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刻意模仿出的、孟匀那种柔和而疏离的腔调,“你什么时候回家?”
  让季琅一遍遍诅咒,最终死去的人的魂魄似乎回到了世间,季琅盯着傅为义手中亮着的屏幕,想要确认对面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人真的阴魂不散,死而复生。
  傅为义的声音让季琅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比往日多了几分耐心,没有斥责孟尧,说:“你又睡不着?”
  “你在哪里?”孟尧问他。
  被“孟匀”查岗,傅为义竟觉得有些新奇,像每一个晚归的丈夫对伴侣报备行程一样,说:“我和季琅在vein。”
  “季琅?”
  就在这时,一行穿着高级西装的人从vip通道走进来,领头的那个男人修长挺拔,穿一件深灰色的大衣,手上戴着一副灰色丝质手套。
  脚步匆匆,走廊昏暗,傅为义的目光与那人短暂地相接,而后擦肩而过。
  路过傅为义身边时,掠起的风似乎带着淡淡的苦艾气息。
  傅为义察觉到冷淡的目光在他身上驻留片刻。
  但他今天对这个人兴致缺缺,没有回望,夹着烟,仍然在听电话。
  “对,只有季琅。”傅为义对电话那边说道。
  *
  那个人正在讲电话,右手拿着手机,左手夹烟,火光晃动,忽明忽暗,眼睫被灯光剪成细长的弧。
  不似凡人。
  他没有穿外套,衬衫领口略开,锁骨下方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暧昧红痕,唇角微垂,神色不是常见的挑衅或是懒散,难得地有耐心,电话那头大概是他的未婚妻。
  身上的气味不是纯粹的薄荷味,还带着夜风、尼古丁、混合着机械油味——vein的味道,他大概刚下赛道不久。
  虞清慈收回目光。
  “虞总,那位是不是傅总?”身边的客户问他。“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他说:“不用。”
  *
  电话挂断。
  “真像。”季琅说,“我还以为孟匀真的还魂了。”
  傅为义转了转手腕上的手绳,说:“一点像能唬住我?”
  “所以......”季琅顿了顿,问,“你想怎么玩,真把他当未婚妻?”
  “你知道栖川孤儿院吗?”傅为义不欲与季琅谈这个话题,没回答他,直接一转话锋。
  季琅说:“知道,我妈进季家之前,我还去住过两天。”
  “哦?”傅为义似乎有一些兴趣。
  “那时候季家还不想认我,在做亲子鉴定,把我扔在那里住了几天才接我和我妈回去。”季琅解释,他知道傅为义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兴趣,就没有讲太多。
  傅为义果然没有很关注这一部分,问他:“你有了解过医疗条件吗?”
  季琅想了想,说:“我那时候太小了,都不太记得了,也没生病。”
  “行。”傅为义说。
  “怎么了?”季琅问,“是发现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傅为义说,“我有点好奇。”
  两人经过吵闹的娱乐区,季琅问:“阿为,现在要回去吗?还是我再叫些人来,我们继续下半场?”
  傅为义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不了,我未婚妻又说要亲自来接我,我可不能让他久等。”
  季琅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好吧,那我送你出去,顺便见见......孟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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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赛车
  夜色沉郁,停车场的灯光自下而上,将每一辆豪车的车漆都映照出锐利而冷色的光影。
  傅为义单手插兜,跨出最后一级台阶,目光掠过空旷的停车场。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极长。
  孟尧就站在那辆黑色的轿车旁,靠着车门,微微低头,像是在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披着浅灰色的薄呢外套,身形瘦削而挺拔,在寒冷的夜风里,有种遗世独立的冷感。
  傅为义在一旁的垃圾桶边停了停,将指间的烟头碾灭,才继续向前走。
  季琅歪着头,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孟尧。明明和前几天是同一张脸,那股讨好卑微的气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而疏离的沉静。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孟尧听到动静,抬起头。他微微眯了眯眼,像是适应了一下刺眼的光线,而后,那双干净的眼眸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傅为义的脸上。
  “这么快就到了?”傅为义问他,“等多久了?”
  “刚到。”孟尧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是孟匀式的,客气又疏远,“在路上给你打的电话。我先问了艾维斯,他说你没带他,是季琅来接的你。我想,你们应该就在城北,便直接过来了。”
  季琅夸张地张大了嘴,对傅为义说:“阿为,你未婚妻实在是太贴心了,我都要羡慕嫉妒了,连你在哪里都能猜到,还专门来接你,太辛苦了。”
  孟尧没被他话里的刺伤到,只是淡淡地说:“不辛苦。而且,我也很好奇vein是什么样的,还没来过。”
  他转向傅为义,目光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我记得为义很喜欢跑车,所以也想自己来看看。”
  傅为义略略扬眉:“那你现在是想接我,还是想看跑车?”
  孟尧的笑容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好意思,但还是完整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想看你在vein开跑车。如果可以,也想自己试试。”
  季琅闻言嗤笑一声:“我的俱乐部不提供新手练胆服务,不过你要是想试试,可以坐阿为的副驾,第一视角感受一下。”
  “那就副驾。”孟尧答得很快,目光仍然落在傅为义脸上,干净、坚定。
  傅为义也笑了,说:“想坐可以,别哭着要下车,我不会因为副驾坐了人就减速的。”
  孟尧说:“我知道,我没有想你减速,我就是想看看你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傅为义冲他勾勾手,说:“那就走吧,我带你再走一遍。季琅,把钥匙给我。”
  季琅随手一抛,把钥匙扔给他。
  黑曜石色的pagani尚有余温。傅为义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冷白色仪表盘瞬间亮起,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不紧不慢地系上安全带,转头看向孟尧。
  “发什么呆?上来。”
  孟尧应声坐进车里。他缓慢地系上安全带,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复杂的仪表盘,最终还是落回傅为义的侧脸。
  车厢内,冰凉的皮椅、淡淡的薄荷味混着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仿佛这辆钢铁猛兽的每一寸,都烙印着傅为义的味道。
  跑车引擎再度启动,发动机的低吼自脚下传来,令人心跳发烫。孟尧轻轻握紧了膝盖,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但紧张与期待还是令他脊背微微发僵。
  傅为义侧脸轮廓在冷白的仪表灯光下显得锋锐而清晰。他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脚下踩油门的动作却异常果断。
  下一秒,车身震动,发动机轰鸣声压过一切细碎的杂念,pagani猛地冲出车库,驶入夜色。
  速度骤然拉高,前方的弯道不断向内收紧,灯光、风声、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鸣声交织成一片足以吞噬感官的漩涡。
  傅为义瞥他一眼,问:“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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