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孟尧看着前方飞速倒退的景物,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奇异的、近乎痛苦的亢奋。他摇了摇头:“没有。”
这怎么能让他害怕呢?与傅为义相处的每一秒,都是踩在失控边缘的飞驰。
他本身就是一阵能将人灵魂都卷走的飓风,在危险、失控、控制与反制中,带来极致的快感与幻觉。
驾驶座上的人没有再说话,专注地控着方向,神色冷淡,动作精准,每一次过弯都踩在临界点上。
车窗紧闭,孟尧却仿佛能感受到冷厉得夜风扫过他的脸颊,冰凉刺骨却令人精神振奋。
傅为义的轮廓在车窗外飞掠的霓虹灯影里忽明忽暗,每一次光影变化,都像是锋利的刀片在孟尧心上划下细长的伤口。
这一刻,孟尧终于明白,傅为义为什么会迷恋这项运动了。
与此同时,看台上隐秘的vip包厢里,虞清慈正端坐在窗边,面色冷淡。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着手套边缘,视线毫无温度地落在远处赛道上那辆疯狂驰骋的黑色跑车上。
那辆车像一只疯兽,横冲直撞,肆意践踏规则与界限,几乎快要撞上护栏时才骤然减速,每一次都精准而疯狂。
有人在他身后低声问:“那是傅总?”
“是啊。”
“开得真漂亮,我也想试试那辆pagani。”
虞清慈微微皱了皱眉,他向来厌恶这种场合,厌恶这种躁动而喧嚣的危险运动,也厌恶那个驾驶跑车的人。
傅为义。
车辆的玻璃隔绝了向内的视线,那个代表着失控、放浪和肆意的人就坐在驾驶座上。
——带着他的未婚妻。
随意踩下油门,发出令虞清慈不悦的噪音。
穿着松懈,痕迹都不遮掩。
虞清慈转开眼,扯了扯手套的边缘。
再一次,pagani在终点前停下,傅为义偏头看向孟尧。
孟尧也转头看向他。
傅为义发现,孟尧的表情比自己想象的冷静许多,脸颊微微泛红,应当是因为兴奋。
“你不怕啊。”傅为义颇为意外地问他。
“不怕。”孟尧说,“我应该害怕吗?”
傅为义少见地不吝惜夸奖,对孟尧说:“你说得对,你不应该害怕。”
他松开安全带,车门一把被推开,冷风灌入。
而后起身下车,绕过车头,步履沉稳,走向副驾驶一侧,抬手搭上车门把手,轻轻一拉。
车门弹开。
风顺着他打开的缝隙涌进来,裹着他身上的气息与夜晚的凉气。
傅为义微微俯身,一只手撑在车顶沿边,向孟尧伸出了另一只手。
“下车吧,”他说,眼神带着些讥诮的温柔,“我的未婚妻。”
尾灯残亮,红光映在他的侧脸,像一层浅薄的火,在他的脸上燃烧,在他的睫下晃动。
“我们该回家了。”
*
对崔殊玉失去兴趣之后,傅为义将他抛诸脑后了一段时间,直到再次接到对方的电话,才想起来已经快有一周没有联系他的“男友”。
大概是实在沉不住气了,又不敢随便打扰傅为义,崔殊玉还找了个借口。
“为义,我看了日记,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今天去栖川孤儿院查我哥的档案和病历了。”他说。
“是吗?”傅为义原本打算直接挂断电话,让艾维斯问清楚崔殊玉想要什么,再顺理成章地结束这段关系。听到这句话,他顿了顿,倒也起了些兴致。
“但是,病历我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档案也是。”崔殊玉说,“我不如你敏锐,看不出来。”
“所以你是准备让我看看?”傅为义问。
“是啊,我都拍了照,现在我打了车,正在往你公司来。你现在忙吗?我可以上来见你吗?”
傅为义并没有太多意愿浪费时间见他。
短暂的沉默落下,崔殊玉像是害怕他真的会拒绝似的,赶紧补了一句:“为义,你知道吗,我还看了我哥在孤儿院拍的最后一张合照,照片里有个人你也认识。”
“谁啊?”傅为义淡淡地说,“我认识的人太多了。”
“你真的会感兴趣的。”崔殊玉语气透出讨好,“你经常要见到的一个人。不过照片里他还很小,但你肯定能认出来。”
“名字。”傅为义问。
“我想让你猜猜。”崔殊玉像是终于抓住一个可以吸引傅为义注意力的点,语气里藏着点兴奋,“你一定能认出来,真的,那样才有意思。”
傅为义捏了捏眉心。他不喜欢猜谜游戏,更不喜欢别人故意吊他胃口。崔殊玉的做派一如既往地幼稚,偏偏又带着些执拗。他原该不耐烦地挂掉电话,但“照片里的那个孩子”这句话仍旧留下了些痕迹。
他认识的人里,还有谁,是从栖川孤儿院长大的?
“好吧。”他松了口,“我接下来有空。你到了以后让前台带你来我的办公室。”
崔殊玉像是立刻松了一口气,语气雀跃:“好!我还有十——”
话音未落。
电话那头猛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金属撞击声,像是钢铁狠狠砸进另一块坚硬物体的声音,刺耳刺得发颤。下一秒,玻璃碎裂的炸响紧随其后,仿佛整个车身被生生扯裂。然后是一连串混乱的重物碰撞、人声惊叫,还有急促的汽笛声穿透而来。
像是手机掉落在地上,又被什么滚过,杂音持续了几秒,忽然就全都消失了。
傅为义皱起眉,手指离开了手机侧边的挂断键。
电话另一头只剩下空白的静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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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车祸
崔殊玉出了车祸。
他乘坐的车辆在城西下环路出口突发事故。车辆失控撞上护栏,侧翻后起火。救援队到达时,火势已蔓延至整个车头。驾驶人当场死亡,副驾驶严重烧伤,确认为崔殊玉。无目击者。
他第一时间被送往渊城第一医院抢救,现已转入重症监护病房,生命体征极不稳定,脑部有弥漫性损伤。
医院走廊尽头的吸烟区,傅为义站在窗边,身影被头顶惨白的灯光拉得极长。他没有去看望那个名义上的“男友”,只是用指节无声地敲击着冰冷的窗沿,神情无波无澜,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
艾维斯垂首站在他身后,汇报着调查结果。
“手机?”傅为义开口,声音被压得很低。
“没有。几乎和车头一起烧成了焦炭。”
“日记呢?”
“副驾驶座下找到一个残缺的纸块,碳化严重,字迹全无。”
傅为义的指节停下了敲击。他盯着艾维斯,目光锐利如刀:“车载记录仪。”
“数据完整,没有问题。事故前十一秒,驾驶员突然猛踩油门加速,同时大幅度偏转方向,全程没有踩刹车。”
“副驾操作的可能性?”
“后排也装了副驾监控,崔殊玉没有任何异常动作。”
“技术问题?远程入侵?”
“车况正常,没有刹车失灵的迹象,也没有发现远程入侵的痕迹。”
傅为义点了点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低头点燃。火光一闪,在他深邃的眼窝下投下一道锐利的阴影。
艾维斯迟疑了一下,补充道:“警方初步结论是驾驶员操作失误,可能涉及疲劳驾驶或突发精神问题。家属已经签字认领了遗体。”
“驾驶员身份。”傅为义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网约车平台正规注册司机,驾龄五年,无任何事故记录。已婚,有两个孩子,家庭情况稳定,社会关系简单。”
“异常汇款记录?”
“没有。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和线上收支都查过了,一切正常,没有可疑的大额进出账。”
“精神状态?”
“警方走访了他单位的同事和家属,都反馈他近期情绪稳定,没有反常,也没有精神病史或服药史。”
傅为义没有再说话。他沉默地抽完了那根烟,将烟头在身侧的金属扶手上用力一按,火星滋啦一声,彻底熄灭。
“所以,现在官方的结论是,”他抬起眼,语气平淡得近乎嘲讽,“这就是一场意外。”
艾维斯语气克制:“是。”
一场干净得无懈可击的车祸。一个背景清白、无任何动机的司机。一个即将带着秘密来见他的、前途光明的大学生。所有线索都在指向“悲剧”与“偶然”。
可越是干净,就越是肮脏。
傅为义的内心称不上悲伤,而是一种被挑衅的烦躁。
如果真的是一场阴谋,那么对方的目标必然不是崔殊玉,他本人没有任何价值,有价值的,想来是他即将带来的那个秘密。
脑中串联起那些碎片:栖川孤儿院,虞氏慈善基金,癫痫去世的哥哥,那本被烧毁的日记......每一个环节都合乎情理,但组合在一起,却散发着一股精心策划的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