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做不到像灵均那样坚强,她阴暗地想着一切卑劣又虚伪的事。所以她总以为灵均那样的人会远离自己,像厌恶过街老鼠一般。
  可她却永远是一副包容的模样,满身沐浴在阳光之下,时时刻刻在她身侧。
  待在简灵均身边时间久了,会叫人淡忘,又更像是对那些阴暗想法的不在乎。只知道什么叫做偷偷待在她身边汲取那点点滴滴的温暖。
  “小师妹还是这般……”云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她似乎是顿了很久的时间,才将一句话说完整,“可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小师妹会不高兴的。”
  简栖归没有偏头去看云茵,但从她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云茵想必是哭了。
  她听到了云茵说的这些,可她一点也不在乎,若是简灵均真能像云茵说的,唠叨她也罢、朝她发脾气也好,只要她足够鲜活起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听她骂我。”简栖归阖了阖眼,眼眶里的泪光迎着光照闪闪发亮,她抬头抱着一丝希冀去看望榻上的人,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与死寂。终归是虚妄罢了,她不会再醒来了。
  “那摧月教怎么办?你撒手不管了,把小师妹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吗?”云茵的质询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声音不大,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哭腔。
  云茵以为她这句话能让简栖归振作起来,能够想起这个世界上还有小师妹在乎的东西,可她没想到,简栖归竟以一种毫不在意的姿态,将教主令牌扔给自己。
  她望着手中的教主令牌,心底又升起一股浓浓的愤怒:“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这样随便地把小师妹的家交出去的!我真是看错你了!”
  “师姐,你又不是旁人。她信得过你。”简栖归没有提及背叛的事,在她眼里,她能晓得云茵的想法,能明白她是为了家人和忠义世俗而背叛的简灵均,但她不理解。若是她在云茵那个处境里,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范兴杀了,无论是正面的或是暗地里偷袭。
  “师姐,你知道的,她想摧月在江湖里有个好名声。”简栖归敛着眉眼,眸光暗暗,“我并不适合做这件事。”
  自简栖归坐上护法的位置以来,云茵便将这人瞧得明明白白,她这人就是个疯子,若不是有简灵均在她身边看着她,江湖早就变得一团糟。
  简栖归的武学登峰造极,比全盛时期的简琼筠还要高上好几层的功力。此前简琼筠的武功在江湖上不说无人制衡,那也是名列前茅。更有一身绝学冰莲决的加持,若真打起来,简琼筠自说一声无人能敌也无不可。
  云茵虽是没见过简栖归使出全力的模样,却不难想象她有多可怕。
  简灵均还在的时候,简栖归做事都收敛着脾气,尽管是那样,都已经叫一干人等闻风丧胆。而现在唯一能管得住、看得住简栖归的人死了,只怕她会更加疯狂。
  “好……”云茵半晌才应了下来,她长叹一气,自愧着自己对灵均的感情不若简栖归那般,能抛下一切什么也不顾,甚至是献上自己的性命。她自问着自己的心,能做到吗?显然是不能的。
  “那你接下来作何打算?”云茵复问道。
  打算?
  她都把教主令牌交了出去,还有什么打算可言。
  “我想看着她,努力把她的模样印刻在灵魂深处。”她说得很轻,像是脚踩着云朵随着清扬的凤荡漾着,满是不真实与梳理的意味。就像是她把这个世界与自己隔绝开来。
  这话若是放在之前,简栖归定是说不出口的,她从不是说这种黏糊话的人。但世界给了她一个巴掌,她意识到自己不说、不去表达,灵均便听不到她的心思,所以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她在忏悔。
  整座寝居里的温度又降了些,屋外与屋内俨然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像是凉爽的浅秋,一个像是冰封世界里的凛冬,满目霜雪寒气仄人。
  若是普通人在这,待不上片刻便会被冻得牙齿上下打颤,以极快地速度逃离这片囚笼。
  云茵在这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了,实在是被冻得快要失去了知觉,眼睫上皆是被染的无数霜雪莹莹,她才不舍地望着榻上的人,缓缓地退了出去。
  她不知道简栖归都在想些什么,叫这房间愈发森冷。
  教主令牌已经给了云茵,其中意味不用多说云茵也是明白的,而她此次回来也是有徒女给她通风报信。还好她回来的及时,否则再晚一些,怕是这寝居里要再多一具尸骨。
  简栖归没将霜雪覆盖住寝居的门,她在彻底与这世间断开前,要从云茵的口中得知到摧月教的一切近况,以及日后云茵是做的什么打算,要如何发展。
  她想着若是日后能在奈何桥上遇到简灵均,还能给她个交代,也好少挨些唠叨。
  简栖归来到简灵均的身侧躺了下来,她安安静静地望着简灵均紧闭的双眸,又小声地呢喃着:“你会不会怪我?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你在奈何桥走的时候,能不能走得慢一些……等等我呢。”
  然而眼前这个睡得安详的人不会有任何回应,她眉眼紧闭,眉头舒展着,不似先前几夜总会蹙着眉头,连梦里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困扰。
  关栖归伸手抚上简灵均的鼻梁,指腹触到那鼻梁上的寒意,与周身气息无情的森冷不同,那是一种更为虚幻里死寂般的一种寒凉。
  她的指腹从鼻梁骨处缓缓下滑,一路顺着简灵均的鼻尖滑过人中,最终到了那了无生机的朱唇。
  “其实……我们本就不顺路,是两个不同方向道路的人,只是……有无数个瞬间,我太想跟你走了。”简栖归喃喃说着,她愈来愈虚弱了。时刻促使自己的冰莲决运转,本就是件极为辛苦且消耗命血的事,她这些日子又不曾进食,若不是她的意志强撑着,怕是早就随着简灵均一起去了。
  过了许久,久到简栖归以为自己都等不来云茵的消息,久到她以为自己同简灵均一起去了,她听见门边响起了窸窣的“吱呀”声。
  “我听旁人说你根本没出过这间屋子,怎么,你是真铁了心了不要命了!”云茵开门便大声骂道,她抬眼瞥见榻上躺着没什么动静的人心下一惊,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她连忙唤了两声:“简栖归……简栖归!”
  简栖归在混沌中听见有人在喊她,她极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废了半天的劲,才睁了半道。
  她瞧见云茵同自己对上眼,云茵似乎松了口气。
  她朝云茵缓缓眨了眨眼,连开口问话的力气也没有。
  她听见云茵长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接着便是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最近江湖上对咱们的风向转变了许多,多亏有那些个没理智的家伙衬托。你知道前些天在祥水镇发生了什么吗?就那些个喊打喊杀要覆灭我们的那些个杂碎,在客栈里打尖时,就因为客栈的老板说了一句咱们摧月教的人杀得好,为民除害的话。那些个杂碎就同老板起了争执,砸碎了人家不少碗碟,桌椅也劈坏了好几张。还有个事,也和这件事差不多,不过不是同掌柜的起争执,她们和其她走江湖的人吵了起来,也是给人店砸得不像话。这之后江湖上就开始传出,咱们摧月教虽说被人评判为魔教云云,却从未伤害过平民百姓,倒不像那些个嘴上大义凌然之人,口口声声保护百姓,做的又是伤民的事。”
  关栖归唇角勾起了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如此听来她便放心了许多,至少真遇见了灵均,她也能有个说辞。
  “先前那些被人牙子拐卖的那些个孩子你可记得了?”云茵轻声问着,她怕话音重了,扰了简栖归的心绪。
  记得。
  简栖归在心里默念着,却没法说出口。
  没听见回应云茵也不着急,她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都往咱们这来了。我左右想着若是灵均知道了,定不忍心叫她们回去市井里蹿活,索性接连几日叫人赶工,建了座慈悲堂在咱们摧月旁边。
  你是不知道,韩晓和许宜初她们几个可喜欢那些孩子了,都抢着要收徒呢。估摸着日后也不必担忧这些个孩子没地跑。
  还有件趣事,有几个商会来找我谈走镖的事……”
  在后面的简栖归便听不见了,她沉沉地睡在灵均的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云茵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而后便是整座屋子从里冰封,连同着唯一连接着与外界出口的地方全都冰死。
  这座教主寝居成了摧月教不可靠近的存在,凡入教之人,皆会听闻曾有一任教主与她的护法的凄悲爱情。
  当然这都是后话,简栖归无从得知。
  简栖归只知道的是,自己能去黄泉里寻灵均了。
  毕竟她是我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
  (完)
  第49章 已经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新历十一年,白城。
  深夜的云层层峦遮蔽,像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一个挨着一个。云层将斗星藏起,整个夜幕除去黯然的银辉月光,便再没有其它的灯光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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