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雪亮的剑光霎时斩去了他的一只手臂,砰地一声,血肉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不料持劫仍旧微笑:“可我放在天平上的另一个筹码,是你无计拒绝的,小将军。”
  封澄甩去长生上的血,新奇地看着不露半分痛色的持劫。
  “赵负雪伤重,对不对?”
  刹那间,封澄变了脸色。
  持劫微笑:“我还知道,他前些日子闭了关,可小将军知不知道,他前些日子闭关,并非是意在修行,而是伤势严重,不得不闭关疗伤?”
  陡然间,封澄唇上血色尽数褪去,她压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收到的消息,是他伤势渐好……”
  持劫挥了挥仅剩的手,打断了她。
  “原先呢,好好闭关,是不会有问题的。可是前几日伤势急转直下,小将军知道缘由么?”
  封澄垂下了眼睛。
  她知道。
  持劫微笑:“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救他么?”
  不待封澄回答,他便挥了挥手,断臂处的血流重新凝成了一粒血珠。
  “人形天魔,”他唇角勾起,“人形天魔的血肉,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可还有一法,是世人不知的。”
  “作为天生的造物,我们能贮存暴虐溢出的灵力,而不至死。”
  “他乃至寒之体,剑骨奇才,如若灵力持续暴走,将活不过一年……除非他的灵力被吞噬,吞噬得一干二净。”
  封澄的目光怔怔地停在了那粒珠子上。
  “可人形天魔,绝不会为世代为仇的剑修吞噬灵力。”
  持劫打了个响指。
  “而你可以嘛,”他咧着嘴笑,“我敢保证,你会平安地变成天魔的,这是我的血……你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东西。”
  话已至此,持劫自信,这番话一定能把封澄打动——她碰到赵负雪的事情时,理智大约为零。
  可出乎他的意料,封澄微微偏了偏头。
  “你凭什么认为,我师尊会容忍我这样救他?”
  持劫愣住了。
  她拍了拍手,长剑寒光凛冽。
  “他教我修道练体,扶我心,锻我志,费尽心力。我若这么贸然信你,化了天魔,”她干脆利落地杀向他的面门,“才是亏耗了他的心血。”
  “师尊乃天下第一剑修,”她扬声道,“所见所闻无数,踏遍万水千山,道心纯澈,正道之首,我为何不去问他的话,反而信你一只来历不明的天魔?”
  ……
  与此同时,洛京之中。
  赵负雪淡淡道:“‘折柳’给她了么?”
  赵年微微颔首。
  “通讯灵器已送向长煌大院,今夜便该到军营了。”
  闻言,赵负雪唇角似乎勾出个淡淡的笑意。
  “好。”他这般说着,便停下了修剪梅枝的手,轮椅辘辘,带着他向书房走去。
  赵年看着他的背影,很心累地叹了口气。
  封澄穷鬼一个,用不起通讯灵器,也花不了灵石。
  赵负雪嘴上不言,却埋首于书房,于小小一方“折柳”上叠落了数百个储灵阵,做了一个既不需额外护理,也不需添灵补石的通讯灵器来。
  此等精细入微的上百个储灵阵法,即便是宫中最顶尖的天机灵器上也不见得有,可赵负雪埋头多日做出这些叠阵来,竟然只是为了给一走了之、不留消息的没良心徒弟传信用!
  画废了多少了通讯灵器!炸了多少灵石!
  赵年想想就觉得自己要倒仰过去了。
  “说是天机院——”赵负雪的声音远远传来,“补给她的结业礼。”
  这么大手笔的结业礼,也得她肯信才行,赵年腹诽一句,转身走向了赵府大门。
  第149章 回京(还没回
  漫天喊杀声中,天魔渐渐败退,笼罩在敌阵正中的漆黑羽毛仿佛被捅传了般炸开,杀红了眼的众人看过去,只见从中走出一人影,沉默地抬起了手。
  手中是一颗硕大的、鸟类的头颅。
  “祸首已然伏诛,”封澄道,“余者格杀勿论!”
  笼在拉舍尔部上空的魔气烟消云散,放出的求救信号也顺势送到了天机营本部,天魔本就无甚灵智,失了持劫,更是混乱如野兽,不多时便被恢复了灵力的天机军们杀了个干净。
  大劫过后,伤亡者的血肉尸身与天魔的骸骨混成一团,似是难舍难分。
  寸金吩咐人下去整理战后事宜,余光瞥见封澄的身影孤身向后去,心念一动,转身便去。正待开口询问,却见她骤然矮下身去,哇地一口吐了血。
  刹那间,寸金脑中一根弦被猛地扯断了,他失声道:“来人!来人!赶快来人!”
  在陷入黑沉世界前,封澄似乎在耳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笑声。
  那笑声属于持劫,却并不只属于持劫。
  好似从前听到过,封澄想。
  姜逢端坐帐中,眼见求救花火,正心急如焚地等待消息,却听外面一阵嘈杂的兵马声,他连忙拄着不便行动的腿,一掀帐门,只听寸金失声道:“将军,快叫军医来!”
  姜逢强定住神,寒声道:“消息封锁,封澄重伤之事,谁说我要谁的头!”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伤痕累累的天机铁骑,军医营一见,立即将人一个个捉了回去,一女子端坐封澄榻前,手一放上,便皱了眉头:“强行冲破经脉封锁,体内灵力乱行,伤及肺腑,简直不要命……若非天生有几分体魄,不等灵力放出来,她便早已变成血漏子了!”
  寸金连忙道:“请孙大人尽力施救,无论用什么药材灵器,只管开口。”
  孙小荷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即便拿最粗陋的药材,我也照样救人。”
  闻言,寸金忽然想起众人常说此人的怪脾气,当即闭了嘴,一言不发,正低头时,忽然面上便被抛了一张素黄纸来,孙小荷笔下如风,干脆道:“既然财大气粗,那就把这些东西弄来,记住了,三日之内。”
  寸金如蒙大赦地带着方子,一路小跑出了帐门,孙小荷端坐榻前,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榻上女子。
  她眼下青黑,脸色苍白,憔悴而单薄地躺在榻上,似乎深陷梦魇般。
  而孙小荷的目光却停在她颈前的狼牙上。
  “拉舍尔部的勇士,”她有些意外,嗤笑一声,“就这个小东西?”
  比起个个壮如牛犊的拉舍尔部战士,身量轻薄的封澄,几乎像只绵羊一样无力。
  三日之中,天机营忙如登天,一边焦头烂额于持劫的重新出世,一边忙碌于营内伤员的后续事宜,一边还要布防巡逻,姜逢短短两日便像老了七八岁一般,于是看着士兵带着一堆包裹在封澄帐前时,他忽然就觉得,他有些年纪大了。
  “我来吧,”姜逢叹气,“你去忙碌。”
  掀帐进去,便被屋中药气腾了满脸,孙小
  荷头也不回道:“药材放西边,灵器放东边,不要乱套,不要拆封,送完就走。”
  背后无声,她有些奇怪地回头,见姜逢带着包裹站在门口,有些意外,点了点头道:“将军。”
  不知为何,姜逢进去,有些无措,他纠结地捧着包裹,左右梭巡,慢吞吞地放在了屋中唯一能被称之为桌子的地方。
  是封澄那只摆在帐中的小箱子,原本干干净净地铺着草黄的布,眼下已被染成斑驳的药色。
  孙小荷欲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她好些了?”
  孙小荷张了张嘴,半晌,斟酌着道:“命是保住了,只是……”
  姜逢一听这个“只是”,简直心底咯噔一声:“只是什么?”
  孙小荷道:“只是经脉受损,的确是无计可施了。将来于修行之道,大抵走不了太远。”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榻上封澄,又补充:“她当年入道,八成走的并不是稳扎稳打的路子,灵力凶悍非比寻常,伤人虽利,伤己却也重……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闻言,姜逢好像突然吞了一口陈年的醋一样,从喉口到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看着封澄,喃喃道:“……活着就好。”
  他好像在劝自己一样,喃喃着,失魂落魄一般,便向外踉跄。
  孙小荷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医者之行,治得人疾病,无能为力却多。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将军,这个!”
  她从杂物堆中一番搜寻,找出了一颗圆溜溜的灵器。
  “大抵是寄错了的,”她道,“灵器太多,堆在一起,标签都混杂了,这东西不是我要来诊治的灵器,我瞧着灵气庞然,十分珍贵,怕是送错了人家。”
  姜逢魂不守舍地接过了那颗灵器,一摸上去,便被其中浩如烟海般的灵力震撼住了,他精神一振,连忙道:“那群鸟又昏头了,我这就送去寻失主。”
  说罢,他便忙不迭地出门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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