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说!”秦王大喝一声。
巫汾立刻跪倒,额头抵地,憋得满脸通红:“回秦王殿下,近日风云变幻没有休止之时,絮下官愚钝,实在算不出来。”
虽说非必要不撒谎,可碰上秦王这样起了杀心的,撒谎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说与不说都是死,巫汾绝望地想,今日回家的可能是自己的尸首,不知还有没有全尸?
秦王负手站在巫汾一步远的地方:“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你是如此无能之辈,来人啊,拖出去……”
巫汾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且慢!”晋王看穿了秦王的路数,“秦王殿下,春燥如此严重,实在称不上宅心仁厚,明日就是二月二,不宜见血闻惨。”
秦王轻蔑回敬:“这世上本王最瞧不上两种人,一类人惯于假惺惺地装宅心仁厚,背地里阴暗手辣;另一类,不顾家国天下,整日拖延塞责。”
“晋王殿下,你刚好两样都占齐了。”
文武百官习惯二位殿下每逢朝会必定吵架,骂人也会,但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同,因为两人眼中的杀意根本掩饰不住。
尤其是秦王的双手一直袖着,似乎抓着什么。
离秦王最近的大臣们心里直打鼓,今日不会血染文德殿吧?
大殿内鸦雀无声,群臣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视线不断在秦王和晋王身上来回。
晋王不慌不忙,端了茶盏悠闲地啜饮:“秦王殿下,医者常说怒伤肝,肝火旺而上行于双目,您今日双眼通红,是不是眼睛疼?”
秦王一怔,没错,一夜起来,两眼睛都长了极小的火疖,眨眼睛时疼得厉害。
“殿下,清茶去火,多喝几盏,免得火气旺盛到七窍流血。”
秦王懒得搭理,重新回座。
文武百官低头,担心各自的主子,当然也有始终不站位的大臣们,更加慌得不行。
“一山不容二虎”,只求二位殿下明争转暗斗,不要斗到动摇大郸根基,可现在……有人阴暗地想,两位殿下赶紧先走一位吧,不然崩塌的就是大郸了。
人的念想多是虚妄,偏偏造化弄人时,虚妄偶尔会成真。
秦王先是觉得鼻子有些痒,然后有温热的液体淌下,急忙拿了帕子捂,拿开时惊愕地发现帕子上沾了鲜红的血,并且血滴还在增多,单侧变成双侧鼻子出血。
不仅如此,浑身燥热难当,头疼欲裂,就连视野都一片血红。
正在这时,有人惊恐大喊:“秦王殿下七窍流血,快传御医!”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立刻从这惊人的事件里回神。
而秦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也许中了晋王的奸计,怒而直指他:“晋王!你做了什么?!”
晋王似笑非笑:“本王只是提醒,每日道不同各奔东西,食不同,寝不同,车马衣饰皆不同,上朝各坐一方……什么都做不了,自然什么都没做。”
“你……”秦王只觉得喉头一股难闻的腥味儿,张嘴时发现有什么正沿着嘴角淌下,低头看到月白色的衣襟上满是鲜红的血滴,浑身的燥热正在消退。
秦王能看到围拢过来的人,却看不清他们的脸;能听到有许多声音,却听不清任何一个字,眼皮越来越沉,呼吸越发费力,直到闭上眼睛。
御医院离文德殿有些距离,等御医提着诊箱跑进殿中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秦王不止七窍流血,连皮肤都在渗血……
内侍官不停地喊:“秦王殿下,殿下,您醒醒,殿下……”
来不及细想,御医扑过去翻眼皮、把脉、上金针、塞保命药……可所有急救措施都用过,并未起任何效果,秦王的出血反而愈发严重,全身衣物都被鲜血浸透了。
群臣吓得退也不是,站也不是,尤其是秦王党羽,被眼前发生的惨剧吓得浑身哆嗦,“树倒猢狲散”,本以为攀得很牢的大树就这么倒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御医职责所在,必须抢救到最后一息,可偏偏这时,秦王气息全无、心跳已停。
从御医进殿抢救到现在,一刻钟都没到。
秦王的双手微微松开,右手一柄极小的匕首,左手腕绑着袖弩。
群臣们的双眼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心跳快得吓人,秦王是真准备今日动手杀晋王吗?!天爷啊!
晋王始终不动声色,起初是打量秦王,在看到掉落在地的匕首和意外暴露的袖弩时,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镇定自若地令人敬佩。
御医沾了满手鲜血,用帕子也擦不干净,只能向晋王下跪行礼:“晋王殿下,某才疏学浅,未能救回秦王殿下,请殿下恕罪。”
晋王的脸上并没有怒意:“御医可曾见过这种病人?医书上可有记载?”
御医额头触地:“回殿下的话,某从未见过,也未在医书上看过。”
晋王缓缓起身:“既未见过,又未听过,如此短的时间里要把人救回来,实在是强人所难,退下吧。”
御医猛的抬头,一脸惊愕,根本没反应过来:“殿下!您……”
晋王笑得温和:“起身退下,换身衣服再回去。”
“谢晋王殿下。”御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大声道谢后,生怕晋王反悔似的匆匆离开。
晋王只是在御医跨出殿门回头的瞬间,眯了一下眼睛,然后极为婉惜地开口:“来人,送秦王下朝,礼部筹备殿下丧仪,择日下葬。”
“是,殿下!”内侍官和内侍们一起,抬来架子把秦王运走,沿途还落了不少血滴。
之后,内侍官又带着内侍拿着扫帚、盆和水桶,将文德殿内的血迹洗刷干净,可是无论怎么洗,殿内始终有极淡的血腥味儿。
这血腥味只有刚进殿的人能闻到,在殿中站立片刻就再也闻不到了。
那日后,群臣皆云,秦王殿下突然发恶疾暴毙,晋王殿下离开文德殿时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第26章 二月二
秦王殿下在早朝时暴毙,满朝文武都惊骇莫明。
礼部上下更是脑瓜子嗡嗡的,只是准备进度过大半的燎祭就忙活了将近两个月,秦王就这么暴毙了,是立刻准备大葬,还是要转交调查死因?
调查秦王死因这么大的事,交刑部还是交禁军?或者二者联合?
不仅如此,秦王死了,晋王就是名正言顺的登基之人,新帝登基是更更大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礼部能单独包揽的,都需要各部联合,满朝文武都有差事。
更有第一头痛的事情,国都城、方沙城等地界仍然没下雨……
五年前,国都城与方沙城的雨水一样多;四年前,国都城每次下雨,但方沙城却常常无雨;三年前,这种情形越来越明显,尤其是春季,方沙城还总有沙尘。
五年时间,方沙城由一座繁荣的郊外城,废弃到现在的空无一人。
同样的不下雨,国都城内外绿树野草只是有点蔫,每日沙尘浮灰比以前多,凡是有条件的人家都装了;而方沙城内外一片黄土,以两城之间的小山丘为界,青绿与枯黄分隔明显。
而司农寺的官员和农户们更加着急,初春干旱意味着发生蝗灾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而蝗虫是连窗纸都吃的可怕虫类。
于是,秉持着预防在先的原则,司农寺官员组织下属农户和国都城内外的百姓们,从护城河、水井甚至农田附近的浅滩中取水,努力灌溉农田。
每个人每日一睁眼开始各自的奔忙,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惟一愉悦的,只有称帝在望的晋王殿下了,第二天就愉快地在长信宫后花园里过起了“二月二”。
在大郸的诸多节日里,“二月二”代表新春之始,尤其重要,为了祈求新年风调雨顺,上至皇亲国戚、后宫嫔妃,下至平民百姓,不论尊贵卑贱,都要出门挖野菜。
挖到的野菜品种越多越好,能说出正确的野菜名那就更好,意味着新年好运也多。
当然,在等级森严的大郸,不同阶层自然有专属的“挖野菜”地域。
比如,皇亲国戚、高门大户会专门驱车出城,去狩猎的围场;后宫妃嫔则聚集在御花园里;平民百姓会去郊外,无论如何都要挖到野菜,越多越好。
因为先帝去得突然,既没遗诏又没口谕,最有希望成为新帝的晋王和秦王因此争斗不休,许多事宜都需要新帝来定,只能一拖再拖。
还是因为先帝去得突然,帝陵还需要三个月才能峻工,本该在守陵的后宫妃嫔们也只能暂时居住在长信宫,侥幸能在御花园里再过一次惬意的“二月二”挖野菜。
后宫的内侍们,早在“二月二”前就备好了数量可观的木斛,将这些口小肚大的方形木盒上色,然后盛入湿土,将挖来的野菜栽进土里。
女使们找好看的绸布,裁切成条,分别写上野菜名,布条做成小卷,系上红色丝线,压在斛底。
内侍女使们在“二月二”这天,把这些都摆在御花园,等妃嫔、皇子、公主们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