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段怀舒倒是散了些低气压,勾了勾唇:“不好意思,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去店中为你挑个兔子面具。”
  江和尘:“......”他错了,段怀舒这人,低气压的时候才是正常人。
  江和尘还在谴责段怀舒,蓦然一只手环过他的腰,脚被带离地面,一瞬间腾空失重,惊得他死死搂着段怀舒的脖颈。
  视线被黑暗掠夺,瞳孔迅速扩散却又适应了这种黑暗,江和尘朦胧瞧见塌陷两侧平顺,不像是被暴力开掘。
  江和尘眉尖紧蹙:“皇帝连墓穴入口都告诉他们了。”
  他偶有听薛应吐槽喀咜赫。
  ‘我这小叔,从小便是骑射一把好手,以猎杀为乐,只要是活物,都是他的猎物。’
  这喀咜赫性情喜怒无常,偏多说便是阴险小人,若是他入城,邑阳城恐是腥风血雨。
  段怀舒声线又沉又冷,道:“他们想毁墓穴。”
  长道将尽,江和尘垂眸向下看,有暖黄的光涌在璧上。
  “不对劲,”依他的视线中看到一抹血色、几道身形,江和尘出声道:“段怀舒,墓里有情况。”
  闻言,段怀舒侧了侧首,看清墓道的状况,反手将麻绳绕了一圈,脚尖点在凸出的石尖之上。
  段怀舒简单说明情况:“墓道口有暗器,一落地便能触发机关。”
  江和尘垂首看去,瞥见不少尸体:“看来他们已经折了一些人。”
  没得落地,他们也没办法知道墓内的情况,江和尘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段怀舒:“借人。”
  “嗯?”江和尘疑惑,侧目见他转着长至垂地的麻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避不开机关,那就让人替他们迎了机关。
  麻绳在段怀舒的指尖上绕转,绳身抖动转圈,速度愈快。他看准方位,腕间一动,长绳偏转撞到了障碍,便在障碍上绕了几圈。循着时机,段怀舒倏然收紧指尖,长绳被猛然拔起,死去的尸体像是受了惊一般兀然直立。
  段怀舒带着江和尘轻声落在尸体身后。暗器划破空气的声响在耳畔响起,段怀舒拎着尸体向前走。在看准和一条墓道后,将尸体往前一推,揽着江和尘往一旁滚去。
  “段怀舒,”江和尘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机关前还有两具尸体,“似乎不止东夷一批人,后面又来了人。”
  “嗯,”段怀舒收回视线,看向这条笔直的墓道,“往这边走的。”
  闻言,江和尘垂眸观察地面。尘封百年的墓穴沉积了不少尘埃,便也将杂乱的步伐显得清晰。
  墓穴两璧每隔十步便会挂一盏壁灯,江和尘看了看,灯芯还很长,是那些东夷人刚点上的。
  复行数步,江和尘恍然发觉,这墓道不同以往的认知,非弯曲盘旋、羊肠小道,而是平直无阻、锋角直转。
  “段怀舒,”江和尘指尖勾了勾他,压低声音道:“你不觉得这墓有蹊跷?”
  段怀舒不答,反问道:“和尘觉得蹊跷在哪?”
  “这墓道感觉像...”江和尘看了眼前方猝然出现的转角,回首望了眼身后长直的墓道,“棋盘。”
  “没错,”段怀舒颔首,“这是皇帝下的棋,各位将军便是棋子。”
  “那他们想毁墓穴...”
  段怀舒淡然道:“堵气。”
  江和尘蓦然明了,这是皇帝布下的一盘棋局,不仅历任定北将军是棋子,每个入内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对弈的棋子。
  无气不活,此乃对弈之道。一子四气,两子相连便有六气,随着相连子数愈多,气门便愈多,堵气的人也需愈多。
  想要破了此间局,东夷人必须堵上每一口气。
  越过转角,目之所视,前方有一人被暗器穿心,钉于墓璧之上。
  段怀舒快了步伐,走上前。东夷人的容貌同他们有异,死去的人瞪着蔚蓝色的眼眸,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击毙命。
  段怀舒收回视线,沿着他这条墓道直行,直至走到某一点,他停下脚步。
  江和尘也停下打量四周:“墓室。”
  这间墓室不大,中央凸出一块石阶,按照墓葬文化,其上应搁棺椁,但现下上头空空如也。
  “这位将军的气被堵死了。”段怀舒视线转过四角,皆被钉死一人。“棺椁里头的尸体为子,若气被堵死,便会被提子。”
  段怀舒曲起指节,轻敲石阶,示意江和尘:“提子的方式。”
  江和尘看着这四人面色惊恐,死状可怖,不解问道:“已提一子,东夷人也知这是用性命堵气,他们怎么仍继续...”
  “因为他们是死士。”段怀舒点了点自己的耳垂,示意他去看。
  闻言,江和尘看向四人的耳垂,只见他们耳垂皆钉了一枚黑钉。
  江和尘凝眉道:“咱们动作得快些。”
  “嗯。”
  两人快速地过了几个转角,其中也有两个将军被提了子。
  再转几个角后,出现之前不同的情形。
  段怀舒蹲下身查看一番,道:“这人是被剑割喉而死的。”
  江和尘眼睛一转,也蹲下身道:“也就是说,后面下来的一批人并非东夷之人。”
  还没等到段怀舒的应答,霍然,身后一阵凉意,暗器破空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段怀舒瞳孔一缩,将江和尘扯开,一并滚向另一角。
  几道惨叫声戛然而止,旋即是一声暴戾声,不是很标准的大梁语:“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提子!”
  话音刚落,有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大人,按照皇上的棋盘,两子连成的六气已然堵死,除非...”
  这人话说了一半,余音点点,不肯说干净。
  东夷人也没性子听他吞吞吐吐,不耐地问道:“除非什么!”
  那人咽了咽口水,道:“除非有人叛逃。”
  “屁话!”东夷人震怒,“我东夷死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又用东夷话,对手下道:“你!绕过去看看。”
  “是。”
  棋盘没有弯弯绕绕,他们身处转角很是显眼,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后撤。东夷人来得不少,与其硬碰硬,不如趁他们堵气时捣乱。
  段怀舒边退边听着动静,前来查看的东夷人不直穿墓室,而是绕着角前来,说明未提子之前,误入墓室恐是凶多吉少。
  听着脚步声渐近,段怀舒视线后睨了眼转角。
  遽然,他耳尖一动,抽出腰际别着的短匕,刺向转角。
  “大人,是我!”
  第51章
  说话人将声线压得极低, 他擦着脸避开段怀舒刺来的匕首。
  “苍黑?”江和尘绕过转角,便看见两人贴璧而立,“你们怎么在这?”
  脚步声将近, 苍黑低声道:“我同余白本想离开邑阳城,出关之际却见城中有人驱马向边塞, 恐有事变于是前来探查。”
  余白补充道:“那人是城中参谋。”
  脚步声停下, 回声在墓穴中来回撞璧,不消几秒彻底静了下来。
  东夷死士与他们相隔一道,有细微翻动的声响传来,旋即便听到:“左大将,有——”
  声音戛然而止, 东夷左大将厉声问道:“有什么?!”
  无人应答。
  两位将军墓室相接, 犹如棋盘两子相连,形成的六口气便需要六人以命堵气。
  只要有一方气门得以空缺, 对方便提不了子。对他们而言,仅攻一处缺口乃是最为划算的法子。
  既如此,那便不可能让这位左大将知晓。
  江和尘看了眼段怀舒随身携带的红扇,有些不合时宜地想,他天天薅红扇上的朱砂, 却还总是取之不竭, 是半夜挑着烛火用针线又缝上去吗?
  显然思维跳跃的只有他一人, 苍黑同余白已经将被抹了脖子、定了穴的死士拖了回来, 顺带把段怀舒的朱砂一并捡了回来。
  活着的死士转动着眼, 想看清敌人,苍黑没给他机会,用剑抹了他的脖颈。
  东夷主张罪非罪,乃量人之剂量, 穷凶极恶之徒多数罔顾性命,最是适合死士。但亡命之徒最是会孤注一掷,上位者便会为他们制造把柄,这把柄可以是任何东西,活物或是死物皆可。
  左大将又喊唤了几句,确定无人回应,便侧首吩咐死士。墓穴空洞,几句断续的东夷语传来,显得有些低哝、不真切。
  余白眉目微沉,道:“大人,我倒是会几句东夷语,但声响太小,无法连成字句。”
  段怀舒颔首,目光沉沉盯着四通八达的墓道:“见机行事。”
  脚步声很杂,散着传来,江和尘屏息道:“他想重新堵气。”
  “嗯。”段怀舒指尖捻搓着朱砂,“开另一口气门。”
  说罢,段怀舒拐向另一条墓道,脚步声混杂,东夷人在明,辨不出敌人,他们在暗,躲着东夷人转移。
  仅守着一个气门极容易被发现破绽,若遭东夷人围堵亦是十分棘手。
  段怀舒带着头,苍黑同余白守着尾,江和尘在中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耳力一般无法辨别东夷人杂乱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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