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蓦然,身前人放缓了步伐,连带着江和尘也小心谨慎地收了步子。
方才他们直行略过了一个转角,在下一个转角拐入。又过了一个转角,在下一个转角停了下来。
江和尘视线越过身前的段怀舒往转角内看去,果不其然,墓道上留了一位东夷人。
他无惧无畏,坦然地站着,看上去倒是像铁血英雄。
段怀舒回首视线落到身后,江和尘也顺势看去,才发现,苍黑和余白留在了这条直道的上一个转角。他们同江和尘一样向外观察,不消几秒,倏然抬首,向段怀舒重重颔首。
下一瞬,段怀舒指尖的朱砂一转,比暗器快一步将毫无防备的东夷人击倒。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转弯的死角,又有一东夷人飞扑,将暗器接了个正着。
左大将的大梁话很是生涩,“终于提了这两枚子。”
“左大将,还剩最后一处。”
“赶紧把这该死的棋局破了,别耽误可汗大业。”
邑阳城参谋属皇帝部下,闻言面上愠怒,却又身处敌营,敢怒不敢言。
左大将可不理会这种无用的愤怒,说罢他一秒也不停留,转身便前往下一处。
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穿过墓室,跟上他们的将军。
段怀舒拐出转角,瞥了眼墙上的尸体,又看了眼晕过去的死士。
倒是没想到左大将会派两人堵气门。
若是前一个人临阵脱逃,另一人不仅是替死鬼也是监杀者。
苍黑和余白跟了上来,顺手用刀抹了死士的脖颈。
脚风带动着朱砂滚动,慢轱辘地滚到了江和尘脚边停下,他俯身拾起:“段怀舒,最后一处了。”
除了担忧此间机关被毁,他同样关心父亲的棺椁。
不知是否被提子。
段怀舒看出他心中所想,摇首道:“皇帝惯是喜欢留后手,定北墓最先修建下的第一枚棋子——第一位定北将军墓室中的机关并不成熟,随着机关精进,越是后面的棋子越是危险。”
段怀舒辨着东夷人走的方位,接续道:“父亲是最后一位被安入定北墓中的将军,且为了防我取枪,理所应当在最深处。”
余白用袖口抹了抹额前汗,问道:“大人如此确定?”
“嗯,”段怀舒点了点墓室中的碑文,“上面有写历代定北将军的名讳与丰功伟业。”
“......”确实他们为了阻拦东夷人并未仔细勘察墓地,不曾知晓这些细节。
左将军操着东夷语,雄浑洪重的声音不躲不避地扑面而来。
陌生的语言下意识使江和尘扭头寻找翻译,不等他向余白询问,段怀舒在他耳侧轻声道:“他在指挥死士如何走。”
余白懵然一瞬,旋即恍然大悟:“大人早年也为定北将军,与东夷人打了不少交道。”
段怀舒随意颔首,道:“这个棋阵有些特殊,九位定北将军位于四宫格的九点位上。”
“如此,”江和尘脑中一动,“需要十二人堵气。”
段怀舒:“不错。”
江和尘凝眉道:“九位将军仅站四宫格,这是最亏的棋法。”
毕竟棋局之上,九子相连产生的气门不在少,而十二口气门便是九子相连产生的最少气门数。
江和尘抬眸道:“我觉得有诈。”
闻言,段怀舒并未有任何讶然,自然接续道:“有诈。”
江和尘瞧了眼身后,见苍黑与余白戒备四周,他便凑近问道:“段怀舒,这块剧情如何?”
段怀舒无奈地摊手:“我并不知晓。”
面对江和尘质疑的神情,他道:“喀咜赫派人前来毁墓时,我正从京城领兵前来。”
“话本中此非重点,并未有过多赘述,待我到时,定北墓已被毁,枪也被带了走。”
江和尘抿唇,段怀舒的确未有隐瞒,到现在为止,剧情点尚未更新,说明这块剧情确是不重要。
“大人,他们开始行动了。”苍黑倏然回首道。
段怀舒道:“先静观其变。”
闻言,苍黑不解:“大人,此为最后一处机关...”
段怀舒接道:“正因这是最后一处机关。”
苍黑做过十几年的城防守卫,最是明白听令而行,既然大人如是说,他便只需听令即可。
东夷训练出的死士不输大梁培养的士卒,甚至更甚,人高马大,虎背熊腰。
他们训练有素地赶往指定点位。
从一个点各自出发,路程有长有短,抵达有快有慢,这是一场预料不到时间的死亡。你的命把握在最后到位的一人手中,你能做的只有等待,带着即将赴死的心等待。
“你猜他们会不会不甘?”
蓦然,段怀舒轻声说道。
江和尘:“嗯?”
“对他们而言这是最后一个机关,只要最后再死十二人,”段怀舒收回视线,转身倚靠在墓璧上,“你说被选到的人,甘心吗?”
等待死亡的时间里,他看着面前的监督者,会不会想将身份转换。
答案是会的。
没有人高大上地成全他人,牺牲自己。
因此,暗器飞出地一瞬间,死得十二人大多都是替死鬼。
或者,死的不止十二个人,替死鬼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能做的还有拉着叛逃人一起死。
左大将的声音震怒,“为什么又没提子!”
这一个机关出了二十四人,回来的只有寥寥四人,且这四人回到原位前将每个点位过了一圈,并未有纰漏。
“皇帝存心戏耍本大将!”左大将气急,“十二口气门都已堵死,为何没有提子!”
话音未落,长剑出鞘的声音接上,而后便是参谋跪地求饶。
他颤着声音问道:“左大将,可是您将棋盘看错?”
“怎么可能!”左大将将手中的图纸砸在参谋身上,“本大将每一步皆照着皇帝所画,怎会有错?”
“我看看,我看看。”参谋拾起图纸,这张棋盘图是由他带给左大将,但密案他不得查看,因是这其中内容他也一概不知。
壁灯有些昏暗,参谋眯着眼才能看清棋盘图。眉心拧成山川,辨了片刻,后背冒了不少冷汗,才发现端倪:“左大将,此处有异。”
此话一出,左大将才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蹲下身,道:“如何说?”
参谋用手撑开那一隅,“大将你看,棋盘上虽有九子连于四宫格内,但中心这一子墨迹偏浅,细细察看能看出棋盘线似乎是盖于其上。”
“......”
参谋话音落后,便是一阵寂然。
江和尘听后也是眨眨眼。
不批注的甲方来了。
未几,左大将笑了一声,是气笑的。
他大掌拍在参谋头上,打得参谋一个趔趄:“皇帝这是玩我?”
参谋找补道:“左大将,相信皇上也未曾料到...”
左大将心情不佳,抬手打断他的话,露出森然的微笑:“本将不想听。你最好祈祷我带来的人够用。”
霍然,参谋冷汗不断,后背的寒毛不由自主地竖起。
左大将同部下商量对策,江和尘与段怀舒却先一步明白了皇帝布下的这盘棋。
在争斗不见血的棋盘上,皇帝此种棋法确实最亏,但在机关重重的墓地中,这确实是至简至毒的棋法。
皇帝将九子将军挖出一子——正是四宫格中央一子。
依照参谋所言,这一子应是被隐于墓穴之下。这样九子相连便变为八字相连,所以适才东夷人并未堵住所有气门,他们遗漏了中央残存的一口气门。
而想要堵住这口气门,唯一的方法便是穿越定北将军的墓室,抵达至中心。然,墓室中有多阴毒他们并不知晓,或许脱层皮是最好的结果。
余白撤回身子,道:“大人,左大将打算用人海战术。”
“这事,”段怀舒没什么表情,评价道:“东夷人常干。”
用最笨的法子,总有一个人能撞破机关。
他们蹲守的位置不错,从转角可以看清准备入墓室的东夷死士。
只见死士扎紧了束袖,手中拿着大砍刀,微微下蹲稳了稳下盘。二十数人前防前,后卫后,几近围成一个圆,无死角地防备着沉寂的墓室。
刚入墓室仍是丝毫动静都没有,耳边静得只剩同伴的呼吸声。他们挪动的速度不算快,视线移扫的动作却不算慢,危险之地没有风吹草动才更是可怕。
又行进一段,几近墓室的三分之一。
遽然,最首位的领队者脚踏地的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也就在同时他用东夷语大喊一声:“这块地是空的!”
幸运且聪明的死士滚身脱离机关范围,但这处机关没有给大多人机会。一个完备的防守圈即可缺了一角,而那一角的几人被兀然升起的庞然大物围困。
是铜铁所制成的将军塑像,四尊塑像立在他们的东西南北方位,将他们围困。甚至不给他们想出逃的机会,顷刻间,他们所立之地松塌,东夷人向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