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接憧而至的是凄厉绝望的惨叫声。
  江和尘倏然蹙眉,不绝于耳的滋滋声甚是熟悉。
  他低喃道:“是硫酸。”
  余白没听清,又问道:“大人,你说是什么?”
  闻言,江和尘抬首,道:“矾油。”
  古时候,硫酸非称硫酸,而叫矾油。
  余白手掌扒在墓璧上,想抬眼看东夷人的状况,却又被高耸的将军铜像遮了个严实。
  他只得作罢:“早年便听说造墓者为防盗贼会在墓中倾注矾油,此物可将人的血肉侵蚀,变成森森白骨。”
  说着,余白隐隐做怕,他想这莫不是同凌迟一般死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一点一点剥离,痛觉在脑中叫嚣,却无一丝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将军铜像缓缓下沉,那处塌陷的地又恢复原样,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段怀舒道:“提子。看来,墓室中也有一盘棋。”
  此话一出,他们纷纷明了,那四位将军将误入陷阱的人团团围困,气门被堵死,便是要被提子。
  提子的方式也十分简单。
  死罢了。
  幸存的东夷人克制不住想方才的画面:“你们看见了吗?瞬间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几块骨头。”
  饶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会对这种绝望的死法发怵。
  剑鞘重重落在地面,左大将威怒的声音传来,夹带着威胁的意味:“肃静,完不成任务,一样要死,死得也不止有你们。”
  闻言,余下的十数人,猛然吸一口气,手指紧了紧大砍刀,像是为自己壮胆。而后缩小圈子将漏洞补上,提上精神,十足戒备。
  下脚前每一步都在斟酌,不知何时踏入陷阱之中。
  几近靠近这位定北将军的墓室中心,这短短的一段路程走得人心力交瘁,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再缓。
  短暂的安宁并不能带给他们喜悦,他们身处的墓室像是隐秘在暗藏的野兽,它饥肠辘辘,绝不会满足于简单的屠戮。前一段的安宁是在为后面的凶蛮做铺垫。
  不出所料,即使在他们竭力试探面前每一块地,确保其非中空之地。但‘野兽’似乎也猜透了他们,纵然他们着脚每一寸实地,仍有诡谲精妙的机关等着他们。
  “啊——”
  谁也没看清,惨叫着的人霍然腾空而起,在即将碰触到墓顶前,一柄悬挂在空中的铁剑飞疾而过,将其身首分离。
  待到温热的血溅到身体,面前赫然出现一具无首尸体时,他们才意识,‘野兽’耐不住寂寞又逗弄他们一番。
  东夷死士慌了神,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向后退一步的,下一秒便被左大将的暗器击杀:“我说过,完不成任务,死的就不只有你们。”
  前有狼后有虎,死士们咬咬牙,屏住心神,抬首去看这一道极其隐秘的机关。
  目睹身首分离全过程的江和尘心中毫无波澜,甚至眼睛眨也不眨,蹲下身仰头观察墓顶的玄机。
  这回,墓顶上并未有将军铜像,而是四枚白子倒嵌在墓顶之中。一根极细的透线沾上了血滴,在空中摇曳。
  这一转变开拓了东夷人防卫机关的思维,墓室中的每一处地都可以成为一盘棋,地面、墓顶和墓璧。没有人知道下一块棋盘被皇帝放在了哪一处地。
  包围圈已然给不了他们安全感,四肢发达的莽夫们已经顾不上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最原始的盲打莽撞仿佛更有一线生机。
  剩下的十五人,不顾一切地向前方跑去,快得过机关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江和尘看着他们这种自杀式行为蹙起眉尖。
  他差不多摸清了墓室中得棋盘,堵一枚黑子的气门至少需要四枚白子,最简单的便是寻找相同相邻的物件,规避气门被堵死之地。
  以他肉眼所及,墓璧有三处,突兀的四盏壁灯、四枚孔雀铜雕、四处一模一样的璧刻。墓顶勾挂的四枚惊鸟铃、嵌入墓顶的佛头像,就那么噙着笑慈悲地俯视整个墓室...
  这些死士如此横冲直撞,不仅逃不掉,甚至是自投罗网地撞入机关中。不消片刻,原本风尘平静、静如画卷的墓室被鲜血染红,绵绵惨叫声伴着震动的惊鸟铃声经久不息。
  这二十数的死士中倒是有一位聪明人,他善于隐在他人身后,若前方的人被机关蚕食,他便迅速找寻下一个替死鬼。
  很幸运也十分不幸只有他一人通过了墓室。
  对得起江和尘说他聪明的便是,他顺手拉了一具尸体与他一同入中央墓室。
  中央的墓室像一个开了四个小口的匣子,不如其他墓室宽敞开阔,显得狭小阴森。
  死士适才踏入其中,便有暗器袭来。他忙不迭丢下手中的尸体,连连闪避。
  他大喊道:“左大将,已到位。”
  此话一出,原本外围离气门一步之差的死士纷纷迈步,准备将气门堵死。
  苍黑与余白也严阵以待,只要转角处有人露面,他们便将人一击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段怀舒倏然回首:“不对劲,东夷将首不见了。”
  左大将一直都掩在死角,外围死士移动前往指定地点时,左大将也跟着转移,混杂在脚步声与墓室中的惊鸟铃声内,让人无法捕捉。而他再次出现的位置便是苍黑和余白所在的转角。
  不待余白将死士一击毙命,左大将的长剑已然贯穿他的身体。
  “我早也觉不对劲,”左大将拔出剑挡下苍黑的攻击,猛烈的撞击将剑身上的血抖洒在地,也溅了几滴落在衣袖,左大将毫不在意,“你们大梁有句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喜欢做这个黄雀。”
  左大将不觉得面前两人对他有什么威胁,于是他歪过头目光越过苍黑与余白,在段怀舒与江和尘面上停留了两秒:“还有一只狐狸和乌鸦。”
  说罢,他似又觉得好笑:“就凭你们四人,怎么阻拦我们?”
  左大将的剑尖在他们面前划过,最后停在了中央墓室。
  “啪——”
  左大将轻轻发出拟声,同暗器的声响融为一体。
  几道闷哼声戛然而止,旋即棺椁下的石板开合,定北墓变为废墓。
  “大梁人,”左大将转着剑走向他们,有些漫不经心:“太蠢了。”
  蓦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左大将,有...有情况!”
  ——
  那位聪明的死士用死人代替自己为棋子,成功将最后一处棋局提了子。他正准备离开墓室,却见本空无一物的石台遽然一动,一裹通体玄色的棺椁缓缓上升。
  一道幽香钻入他的鼻尖,眼前幽暗狭隘的空间刹时一变,成了草原鼓包中盛宴场景,歌舞伎动作娴熟挑逗,芳香四溢。飘飘然,他忘记了身处何处,此刻何夕。脚步趔趄,目光懵然,就向面前的舞姬扑了过去。
  臆想中的柔软被冷硬取代,胸膛被一柄剑贯穿,他抬起头,见舞姬笑盈盈地握着剑。
  左大将带来的死士还余下十数个,听见墓室有动静,便一分为二,一批前往墓室,一批去助阵左大将。
  待他们赶到墓室时,那裹玄棺通身玄剑,在幽暗的空间内捕捉一丝光亮反射森冷的光线。其中一柄玄剑滴滴剌剌地点坠着鲜血,死士就这么面带微笑的被刺死在棺椁前。
  “怎么回事?”
  “他自己去撞剑,自杀?”
  “不对,这味道!”
  “是幻水!”
  ......
  是极其强劲的幻水,散在空气中,被吸入肺即可生效。进入的几人几乎全军覆没,独留一个被挤在最外围的死士。
  他死死捂住口鼻,想拉着毫不犹豫奔向那裹棺椁、奔向死亡的同伴,却于事无补。
  那口毫不出彩的棺椁上挂满了尸体,鲜血沿顺着石阶向下淌。
  他转身跑出墓室,前来禀告。
  正好打断了左大将正准备解决掉江和尘他们的动作。
  “左大将,有...有情况!”
  左大将眼中带着不耐,斜睨了他一眼:“什么情况。”
  他指了指中央的墓室,颤着声线道:“那间墓室...突然升出一块棺椁,棺身似乎浸满了幻水,兄弟们都折了。”
  闻言,左大将视线睨了身后的参谋,阴骘问道:“皇帝这也未料到?”
  “这这这...我实在不知。”参谋也说不出什么。
  左大将冷哼一声:“待我解决这四人再来找你算账。”
  前来助阵的死士将他们四人围困,大砍刀齐齐指向他们。
  “和尘,顾好余白。”段怀舒将江和尘往后压了压,站在了他的身前。
  苍黑简单地将余白止血包扎,交给了江和尘。左大将那一剑不知有没有伤及要害,但余白却也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脸颊煞白。
  苍黑内心愠怒,出剑的速度迅猛,丝毫不给死士反击之力。
  反观段怀舒指尖转着短匕,侧身避开大砍刀,眨眼间便抹了死士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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