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钟义寒贴心的递了方帕子给她擦脸。
  对于这位小乔公公,钟大人有他自己独特的理解。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小乔公公在皇上面前的地位过于特殊,无论是在御前说话还是做事,都不似寻常内侍那般唯唯诺诺,反而处处透着一种放纵和松弛。
  这很难不让人产生遐想,她同皇上究竟是何种关系。
  其实倒是也不难推测。看这位小公公的样貌,说是人间尤物也不为过,连寻常人瞧着都觉赏心悦目,像皇上那样有权势的人,生出什么邪念来倒也正常。
  可钟义寒并没有因为这就对小乔内侍心生鄙夷。
  那位爷的狗脾气他也领教过了,被他看上是件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小乔公公虽是正得圣心,却没有半分趾高气扬的架子,甚至还很虚心好学。一想到这样勤恳踏实的一个人,却要在宫里同那位活祖宗日夜为伴,甚至还可能不得不委屈求全来满足他的某些无理要求,钟义寒就止不住的同情小乔。
  再想起自己一次次同景熙陛下并不愉快的相处,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句,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矣。
  夏绫拿帕子将眼泪擦干净,完全不知道钟义寒在心中已经将宁澈刻画成了一个怎样的恶魔。
  在宫中没人听她诉苦,好不容易出来看到个熟人,夏绫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钟大人,您说我可该怎么办呢?”
  钟义寒正了神色:“您是说谭少监的事?”
  夏绫点点头:“不止。还有庄衡大人,方苒,皇后娘娘。这局可该怎么解呢?”
  钟义寒想了想道:“皇上发火那天,臣也在场。下官倒是觉得,这件事对于谭少监来说并非死路,而是机会。”
  一丝疑惑在夏绫眼中闪过:“怎么讲?”
  “这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得同您分析一番。”钟义寒思量片刻,“这刑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正巧下官今日不当值,如若您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小坐片刻?”
  夏绫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行,便答应了他。
  钟义寒换了便服,自掏腰包雇了辆马车,同夏绫一道回到他在灯市口的这间小院子。
  夏绫抬头看了看院门牌匾上写的“夏宅”二字,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要细算来,这间院子的房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叫做夏宅也没有半分错处。如此看来,她不应该算是来做客的,倒是来视察自己的“私产”的。
  只不过,若钟义寒知晓了自己才是这宅院背后的东家,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是一间一进的四合院,简朴温馨,被打理的十分整洁,钟义寒爱干净的性子在他的私邸显露无余。
  正房对着的明间用于会客,次间被钟义寒改做了书房。
  东厢房是钟义寒的卧室,伙房浴房也都在这一侧。
  而西厢房就让夏绫有些看不懂了。虽未观得里间的陈设,但看窗格式样与檐下装饰,竟像是个女子的闺房。
  夏绫有些犹疑的开口问到:“钟大人……是和嫂夫人同住于此吗?”
  “噢,非也非也。”钟义寒很快否认到,“臣孑然一身,至今尚未婚配。”
  他目光同看向西厢房,解释道:“这间屋子,是臣为舍妹留的。”
  夏绫这还是头一遭知道钟义寒竟还有个妹妹。只不过,什么叫给舍妹留的?他妹妹是出嫁了还是怎么样的,为何从未听他提起过?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夏绫也不便多问,只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同钟义寒去了正堂。
  【作者有话说】
  真想把钟义寒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脑回路hhh
  第100章 一石三鸟
  ◎这口锅你会往谁脑袋上扣?◎
  钟义寒请夏绫落了座,去准备了茶水招待她,而后又在书房取来纸笔,铺在桌上同夏绫开始了他的分析。
  “其实这*事说白了,就是何掌印想坑庄衡大人。结果没想到,谭少监在中间插了一道,这突然掉下个锅来没地儿甩,只能暂时先扣他脑袋上了。”
  夏绫有些诧异。她只知何敬与谭小澄之间并不和睦,竟不知他与庄衡之间还有龃龉。
  “嗯,何掌印与庄大人,他们是有过什么矛盾吗?”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或者说,这不是何掌印与庄衡大人之间矛盾,而是内府与北镇抚司之间的矛盾。”
  钟义寒不疾不徐的讲到:“自文皇始,建锦衣卫与东缉事厂,用于巡察缉事,直达天听,并称为‘厂卫’。经王朝百年风雨,因东厂为内官所把持,天子近臣,最易得君王宠信,故大多数时候,东厂是要压北镇抚司一头的。尤其是到了宣明一朝,先帝极为倚仗东厂,东厂厂督彼时何等威风,连锦衣卫指挥使见了,都是要执下属礼的。”
  “可到了景熙一朝,情况整个掉了个个儿。今上既看不上东厂的威风,也看不惯锦衣卫的阴损,所以御极之初,下狠手整饬过北镇抚司,撤了先前的指挥使,将庄衡大人提了上来。庄大人毕竟是皇上的嫡系,也确实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有他在北镇抚司坐镇,这锦衣卫皇上自然是越用越顺手,对庄大人也愈发倚重。不然你看现在,即便如司礼监掌印,见了庄衡大人也得恭恭敬敬的行礼称一声大人,你说这何掌**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夏绫摇了摇头,这自是不能的。她问:“那东厂呢,皇上就不用了?”
  “皇上当然想用东厂。”钟义寒答的肯定,“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现内府宦官,以何掌印为首,皆是自宣明朝一脉相承下来的,办事还是用的之前的老路子。内官上下自成一体,沆瀣一气,而对外仗着是天子近臣,恨不得骑到文官脑袋顶上来。虽是他们对陛下的忠心毋庸置疑,可若继续如此做,坏的是皇上的名声。”
  “今上现下意于建设海防,正是用人之际,急于在文官当中树立一个英明贤德的形象,招揽天下有识之官员肝脑涂地的替他干活。在这个裉节上,怎么可能由得宦官在中间胡搅合?所以只能暂将东缉事厂搁置一旁,任其式微,再徐徐图谋他属意的人选。”
  夏绫想了想,小声问:“唔,既然何掌印不得皇上心意了,那皇上怎么不把他换了?”
  钟义寒啧了一声:“东西坏了,第一反应肯定是看能不能修,而不是直接扔掉。何掌印跟在陛下身边伺候十几年了,其间没出过什么大纰漏,定是有他厉害的地方在的。况且现在以司礼监为首的内官,多以何掌印马首是瞻,皇上若是把他给换了,那其他秉笔写字要不要换?若是全都换了,皇上又哪里来的心力扶持出一个已调-教了十多年的老人呢?”
  夏绫点了点头。她恍然回忆起来,当日谭小澄同她说的,庄衡大人和何掌印,皇上一个都不想舍。彼时她还没有完全理解谭小澄话里的意思,现在被钟义寒这么一点拨,顿时全都明了。
  “咱们再说回这次的事情上来。”钟义寒拿起笔舔了墨,“何掌印这次揪住了私相授受的把柄,庄衡大人确实没得跑,要是透露给文官参上他一本,庄大人绝对会声名扫地。但是何掌印高明在哪了呢,他不直接拿着私相授受的证据发难,而是要用这个做威胁摁死方苒。试想,若是庄衡大人心中最记挂的人不明不白的冤死在宫里了,他还能同从前一样舍生赴死的为皇上效命吗?这才是诛心之道啊。”
  说着,他拿笔在纸上落了几个字。左边一个“何”,右边一个“庄”,又在中间写了个“方”字,并用一条线将“庄”和“方”两个字连起来。
  写罢他继续道:“况且,这件事何掌印没留下一点痕迹,庄衡大人的那只钱袋子,谁也没法说他就必须得认识。他知道皇上肯定想保庄衡大人,若是把私相授受的证据交给皇上,那结果肯定是不了了之,若是真的透露给文官,以皇上的心思,肯定会猜到他头上,敢在皇上眼皮底下耍心眼子,那他才真是自寻死路。所以,把方苒假做成畏罪自尽摁死在牢里,这个计划原本天衣无缝,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中间杀出来个谭少监。”
  钟义寒在“方”字的下面又写下一个“谭”字。
  “谭少监这个人,说实话我是有些敬佩他的。说到底,方苒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装作无事发生,照样安安生生的过他的日子,但他却真有胆量,用这样,嗯,有些惨烈的方式,结结实实的摆了何掌印一道,硬是把方苒给保了下来。”
  说到这,钟义寒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空茶碗递给夏绫。
  “那么到现在,就产生了一个锅,关于究竟是谁欺瞒了皇上的问题。小乔公公,如果你是陛下,这口锅你会往谁脑袋上扣?”
  夏绫看向了纸上的几个字。庄和何,都是皇上想保的,肯定不能动。而方苒是和庄衡连在一起的,动了她就等同于动了庄衡,也不行。想了想,她最后只能把茶碗扣在了“谭”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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