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于姐姐,我坐在这里就好了,这里风大,凉快。”苏幼仪礼貌笑着,十分得体。
  于楹不罢休,“我记得你们姑苏这时节热得很,难怪你喜欢凉快。”
  “怎么?姑苏竟没有冰鉴?”她身边几位贵女已经开始用丝怕捂着嘴角轻笑。
  “那岂不是臭死了,出了汗最臭了,苏妹妹,你可在那好好凉快着,千万别过来。”说着,她拿起丝帕轻轻捂着鼻尖。
  仿佛已经有恶臭从苏幼仪身边传来,四周贵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然是有冰鉴的。”苏幼仪平稳道。
  少女端坐在那边,半边身子露出亭子外,阳光把她的一边侧脸照得发光。
  “哼,我可不信。”
  “听说你是商贾之女,哎,你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漕运?织造?该不会是贩夫走卒吧?哈哈哈…”说完,于楹自顾笑起来。
  “民生百态,能够自食其力安居乐业便是好营生。”苏幼仪又答。
  她抬起眼睛与于楹对视,眸子里尽是平静,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如方才无人在意时端坐。
  于楹见她毫无波澜,觉得无趣,更加口无遮拦。
  “好一个自食其力,怎么不见你自食其力?”
  “王妃心善,养你在府中,你最好安分些。”这话说得十分难听,吓得于楹身边几个贵女连忙低声劝她。
  苏幼仪了然,于楹算起来也二十了,却一直拖着不说亲,从前听旁人议论过,好像是在等江迟序。
  等来等去这些年也不见江迟序起过娶妻的心思,自然是越等越急,面对她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孤女,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冤枉,简直冤枉,苏幼仪心想。
  江迟序是她兄长,她断然不可能起别的心思。
  再说了,自己与迟安青梅竹马这些年,且还订了婚,怎么会纠缠别人!
  这边正吵吵闹闹,那边皇后娘娘已经来了,贵女们不敢再坐着,连忙起身行礼。
  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就这样不清不楚的结束。
  “今年春天来得晚,本宫想着你们这些孩子肯定憋坏了。今日不必拘束,打马球、作诗、点茶、插画、焚香统统都有彩头。”皇后娘娘笑意盈盈。
  不知是不是苏幼仪的错觉,她好像感觉到了皇后的视线往她身上瞟了瞟。
  郡王妃是不是已经把她与迟安的婚事告知皇后娘娘了?
  苏幼仪的心跳加速,有些紧张。
  江皇后是郡王亲妹,是江迟安的亲姑母,她希望得到皇后的认可。
  今日春宴,拿手的才艺她必须要好好表现,不想再像从前那样藏拙了。
  时辰还早,贵女四散开在湖边闲逛,苏幼仪左顾右盼还是没等到人,只好自己坐在树影下。
  “桃溪,知春是和我约了今日会面吧?”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是啊小姐,陶姑娘叫人送来的信里写着的。”
  “但是今日她怎么没来呢?”苏幼仪仍端坐着,尽管此处一个人影都没有,她还是不曾放松。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拖住脚了?”
  “我猜她是被事情拌住了,她不在,这春宴更无聊了。”
  陶知春是苏幼仪唯一的朋友,她爹是翰林学士,官位不低,按理说与苏幼仪不会结识。
  但是陶知春自小体弱多病,在府里养到十几岁才出门,与同样没有朋友的苏幼仪一拍即合,二人性格相合,算是至交好友。
  “小姐,有人来了!”桃溪站在苏幼仪身旁十分警惕。
  “啊,是个男子。”
  “啊?”苏幼仪慌乱起来。
  男子不是在游廊另一侧吗?为什么会走到女眷这边来?
  她转过头看了看自己来时候的路,也没走错呀,这里确实是女眷的地方,只是人比较少罢了。
  “走!快走。”她站起身,眼角瞟到一抹青色衣影,头也不回的往来路走去。
  桃溪跟在苏幼仪身后,挡住自家小姐的身形。
  没想到,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男子脚步加快。
  “哎,姑娘,别走啊。”
  是不熟悉的声音,这个男子她根本就不认识!
  苏幼仪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有人路过此处,否则有罪也说不清了,她几乎是跑了起来。
  如果被人发现自己在春宴上私会外男,传到郡王妃、皇后与老夫人耳朵里,她就完了,她与迟安的婚事永远不会被同意。
  快跑,快跑。苏幼仪跑出树影,又快步走过湖边来到凉亭中,又看到了一众熟悉的人,是于楹她们。
  明明是从前最不喜的几张脸,此时此刻她却觉得亲切。
  她胸口快速起伏着,少女曼妙的身姿被生动展现,轻薄
  春衫束住了细腰却裹不住峰峦。
  “呦,苏妹妹,你跑什么?你们姑苏人就是这样走路的?”
  于楹冷哼一声,“狐媚。”
  扭过头去不再看苏幼仪。
  苏幼仪没心情与她拌嘴,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时辰,“于姐姐,点茶快要开始了,我来与你说一声。”
  在旁人听起来,这与宣战无异。
  这话听得于楹直接跳了起来,“就你?也配和我比试?”
  苏幼仪面色平静,漠然看着她。
  于楹心火更盛,“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姑苏女子有什么本事!”
  啪的一声放下茶杯站起身,于楹被簇拥着往水榭走去。
  点茶其实并不难,至少在苏幼仪看来,这是件简单事。
  十岁那年开始学,不到一年她已经掌握精通,这些年来在老夫人的刁难下,她的手艺越发精进。
  茶具一一铺开,苏幼仪舒展手臂,垂眸微微颔首,认真将挑好的茶叶烤干然后开始磨茶。
  温盏、择水、调膏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这些千千万万次的重复,她早已烂熟于心。
  皓腕晃动,注水轻柔,击拂动作轻而有力,不过片刻随着茶筅的搅动,茶末上浮。
  终于,沫饽咬盏,茶香四溢,在众人惊叹声中,苏幼仪拿起茶匙蘸取清水在沫饽上开始作画。
  “她竟然还会这个。”“苏姑娘动作真流畅啊。”
  点茶虽然是京都贵女不可缺的技能,但是流程繁琐枯燥,极其考验耐力,所以并不是所有贵女都做得好点茶这件事。
  大多都是由家里下人代劳。
  苏幼仪对外界声音充耳不闻,耐心作画,此为茶百戏。
  不一会,一只活灵活现的白兔显现在沫饽上,双耳耸立,前腿微屈,几乎要从茶盏里跳出来。
  和迟安送给她的那只玉簪上的小兔子一模一样。
  苏幼仪把这只兔子看了又看,十分满意。
  “好可爱的兔子。”“没想到苏姑娘作画也这般厉害。”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她乖巧抿嘴笑了笑。
  越来越多贵女围在四周,而这时于楹才那边才咬盏。
  谁胜谁负,早已见分晓,于楹见到这情形,将茶筅甩到一边赌气离开,茶筅上的茶沫洒了一桌子。
  司正嬷嬷命人收拾了于楹的桌子,走下来将贵女们的茶盏挨个看过。
  都是宫里十分有阅历的嬷嬷,从方才一众人走过来时就在观察仪态,再结合方才点茶动作,再加上现在茶盏里的效果。
  嬷嬷很快有了结果。
  没有任何悬念,自然是苏幼仪拔得头筹。
  于楹不在这里,那些平日里捉弄苏幼仪的贵女没了领头羊,自然不敢有人跳出来说什么。
  苏幼仪款款走去,行了礼道了谢才把彩头拿到手里打量,竟然是江南的物件。
  两朵盛放的牡丹簇拥着一朵含羞花苞,绿叶伴着彩蝶翩翩,是一把苏绣团扇。
  这样精湛的工艺,就算是把花圃里的牡丹折来也不一定比得上扇中几朵生动艳丽。
  春宴的彩头何时这么用心了?
  往年都是些哄女孩子的小玩意。
  这太贵重了,苏幼仪有些不知所措,攥紧了扇柄停在原地。
  司正嬷嬷朝她点头示意,笑了笑。
  苏幼仪知道,这是叫她放心拿去,想来这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郡主来了。”
  “郡主怎么也来了。”
  “往年都不见郡主参加春宴的。”
  不知谁交头接耳说了起来,苏幼仪连忙拿好团扇快步走到一边再次降低存在感。
  “是我来晚了,都比试完了?”
  声音慵懒,宁和郡主由着侍女左右拥着坐到了最上首,恰好坐在苏幼仪那碗茶面前。
  这一番姿态,和她的母亲和安长公主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回禀郡主,点茶已经比试完了,那边还有焚香、马球还没比试。若是郡主有兴致,可以去看一看解闷。”
  司正嬷嬷行礼回话。
  “不必了,我就爱看点茶。”
  她抬了抬眼巡视一圈,苏幼仪往人群后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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