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宁和郡主身份贵重,从小到大性格高傲,性子跋扈,苏幼仪不想自己出风头被逮到。
  偏偏事不如人愿,宁和的目光停留在苏幼仪身上,却没看她的脸,只盯着她手里那支团扇。
  这把团扇确实太扎眼了。
  “看来这彩头是被你夺了。”宁和郡主道。
  苏幼仪不能再躲了,她走出人群还没来及行礼,就听宁和郡主又说道。
  “我认识你,寄养在郡王府的商贾之女。”
  此话一出,水榭里鸦雀无声,这话说得太直白太难听,宁和郡主平日里跋扈,大家一时分不清这是她顺口无意直言还是刻意讽刺。
  “民女苏幼仪,拜见郡主。”声线平稳,落落大方。
  苏幼仪依旧仪态端方,仿佛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一般,脊背挺得笔直,垂眸微微颔首弯腿福身,一套动作不卑不亢。
  牡丹团扇此刻在她手中仿若一束盛放的花,衬得她朱唇欲滴,双颊红润。
  宁和嗤笑一声,端起眼前那碗茶,轻轻抿了一口后把茶碗随意放到一边,甚至还因为动作粗鲁,洒出一些。
  她拿起丝帕擦着嘴角。
  苏幼仪看到那只小兔子的耳朵被喝掉了,原本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此刻皱皱巴巴,看不出形状。
  她垂下头,不动声色,眼睛有些痛,她使劲眨了眨,悄悄摇动团扇扇了扇。
  这么多人在,千万不能流眼泪哭鼻子,这可不是在郡王府。
  “不过如此。尽带了些江南的水腥味。”宁和郡主尖着声音,把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大。
  这话说得更难听了,众人微垂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生怕被这位莫名其妙暴躁的郡主揪出来痛骂。
  终于,一声笑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宁和,今日怎么有空来?”皇后缓缓走来,“迟序,来,正好我们一家人说说话热闹。”
  跟在皇后身侧后方的是江迟序。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身姿欣长,衣摆拂动,周身冷岑岑。
  苏幼仪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甚至想把头再低一些,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兄长从她面前走过。
  前脚宁和刚说完话,皇后与江迟序就已经走到众人身后了。
  苏幼仪笃定,江迟序肯定听到了。
  他会如何想?是像郡主那般鄙夷她的身世,还是责怪她出风头惹得旁人发难?
  苏幼仪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两种都没什么好结果。
  “迟序哥哥,你怎么也来了!”郡主站了起来,目光闪闪看向这边。
  紧接着,苏幼仪感觉到一道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她震惊抬起头,水汽氤氲的一双眼睛就这样撞进他眼里。
  江迟序正盯着自己,他没有给宁和郡主半个眼神,只看着眼前苏幼仪道,
  “我来找幼仪。”说着,江迟序拉起她的袖子大步离开。
  第5章 那手又放下了放下极快
  苏幼仪步子小,跟不上江迟序,却又被他拽着衣袖,不得不走快些。
  不过一小段路,几乎是跑着跟上,她有些喘。
  忽然,一直大步走的男人减了速,苏幼仪不设防,一头撞在他背上。
  鼻子被撞得痛极了,悬在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四下无人,苏幼仪赶紧趁着眼睛还没被泪模糊的时候四周看了看,这才放心垂头哭了起来。
  这里便是今日点茶前她坐在树影下等陶知春的地方。
  江迟序不再继续走,回过身来看着她。
  两人挨得很近,苏幼仪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直在等江迟序开口,或是像小时候那样训斥,或是像他平时教导迟安那样淡然说教,都行,她都接受。
  但是他就这样站着,不说一句话。
  苏幼仪哭了一会,感觉把今天的那些难听话都哭出去忘记了,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男人。
  江迟序一直在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她读不懂。
  好像,并没有想训斥她。
  见她抬起头,江迟序才动了动,他往前走了一步。
  苏幼仪抽噎着,手忙脚乱擦着眼角脸颊的泪水。
  他慢慢抬起手,看起来有些艰难,似乎有几千斤的秤砣坠在他手腕上,他正全力抵抗那重量,慢慢把手抬起来,伸向她。
  “兄长,我...”
  那手又放下了,放
  下极快。
  “是我不对,今日为了些小玩意出风头,害得郡王府被议论。”她开始认错。
  “我该本本分分,不该招惹是非,我——”她终于擦好泪。
  江迟序打断了她,“那不是小玩意。”
  “你手里这把团扇,是皇后娘娘精心准备的。”
  “啊?”
  江迟序继续说道,“你没有错。”
  “我...”
  苏幼仪有些摸不清江迟序这话是不是嘲讽了,她战战兢兢往后退了一步。
  在她印象中,江迟序此人对谁都是冷若冰霜,就算是对亲人,也是不掺杂一丝温情。
  从前江迟安功课做得不好,时常被江迟序冷着脸训斥一下午,得郡王妃亲自去求情才能把江迟安救出来。
  有些话看似肯定,实则否定,这个道理苏幼仪还是懂的。
  “今后我再也不出风头了!”她坚定反思。
  江迟序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一旁有脚步声。
  “哎,姑娘,又见面了。”又是点茶前无故闯来的那个男人!
  苏幼仪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时候被江迟序一把拉住拽到了身后。
  他的身形很高大,能把苏幼仪挡个严严实实。
  “世子?”那男人显然很震惊,随即转身要走。
  “苍许,去收拾一下。”江迟序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一个正眼也没给那男人。
  苍许得令拽着那男人往树丛深处走去。
  “哎,哎,你你你,你...”声音越来越远。
  直到听不见声音了,苏幼仪才从江迟序背后钻出来。
  “兄长,他...”
  “你们认识?”
  “不不不,我们不认识,我不认识他!”苏幼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刚才我自己坐在这,他突然就来了。”
  “不过我赶紧跑开了!没和他说过半句话!”
  苏幼仪仿佛被捉女|干一般着急,这要是被兄长误以为她不老实,那她和江迟安的婚事怎么办!
  “不认识就好。”江迟序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满意。
  苏幼仪的泪都干了,算了算时辰,也该回去继续参加春宴乐,她福了福身。
  “兄长,幼仪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
  “等等。”江迟序叫住她。
  “嗯?”苏幼仪转过身来,只见江迟序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镜子。
  兄长怎么会随身带着镜子!
  他递过来,苏幼仪愣了愣才接到手中。
  他说,“给你的。”
  兄长怎么会送她镜子?
  苏幼仪还没回过神,江迟序已经走开了,她拿过镜子照了照自己。
  脸颊上的胭脂都花了,她差点就这幅样子去参加春宴!
  难怪兄长忍无可忍,要把这面镜子塞给她……
  他平日里最是仪表堂堂,今日这样看着她又是哭,又是闹了个花脸,心中定然不喜。
  思及此,苏幼仪又有些胆战心惊。
  她照着镜子整理了好一会,脸上的妆容的恢复如常。
  一想到刚才她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与兄长说话,苏幼仪尴尬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江迟序走到湖边站了一会,苍许才跟了上来。
  “怎么样了?”
  “打了一顿。”
  “回家去了?”
  “哭着嚎着回去的。”
  苍许有些担忧,他继续道,“世子,会不会...”会不会下手太重了,这是春宴,皇后、郡主都在呢。
  “没事。”轻飘飘的,仿佛出门的时候随便踹了一脚路边咬人的狗。
  太常卿家宠上天的小孙子罢了。
  二人又走了几步,江迟序又问,“最近可有跟着江迟安?”
  “一直跟着,昨日小公子陪着那女子去了趟清灵山,好像是去求符保安胎的。”
  苍许接着说,“那女子的肚子微微隆起,看起来已有三个月。”
  ......
  江迟序许久没说话,久到苍许以为他没什么事要吩咐了。
  “继续跟着,不要轻举妄动。”
  *
  苏幼仪才整理好仪容,要往水榭那边去,就听见有人唤她。
  江迟安?他怎么来了,平日里他是不爱参加这些宴会的。
  “迟安,你怎么来了?”苏幼仪看着几乎是扑过来的江迟安,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公主府里,外面全是贵女,她与迟安虽有婚约,却还没有公之于众,目前还是规矩一些好。
  “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会。”
  “我就来看看你,一会就走了。”说着,江迟安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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