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苏幼仪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坚不可摧的江迟序,还有这么迷离脆弱的一面。
许久后,苏幼仪被他拉着酸痛的手,湿热的帕子擦着掌心,她有些痛。
床帐间难言的气味弥漫,苏幼仪又撩了撩一侧发丝,举到江迟序面前委屈道:“快擦擦呀,这里也有......”
江迟序眉目舒展,宠溺一笑,耐心擦着。
苏幼仪偷偷看着眼前餍足的男人,心中有些满足。
就像路边的猫儿,最开始时炸着毛冲你龇牙咧嘴,但是片刻后便翻着肚皮拜服在你的手下。
江迟序便是那只炸了毛又被渐渐安抚的野猫,而她,就是耐心摩挲的路人。
看来这就是江迟序最大的弱点,甩了甩酸胀的手,苏幼仪暗暗想:不出三日,她定会把江迟序安抚好。
二人重新躺回被子里,苏幼仪乖乖缩在江迟序怀中,他温热的手掌摩挲她的小腹,那里尚平坦。
……
江迟序像往常那样醒得很早,乍然睁开双眼时,将要燃尽的灯光散发出细微的光亮。
让他恍然觉得自己还在从前无数个失眠的晨曦微亮的早晨。
苏幼仪昨夜劳累一番,现在正依偎在他怀里睡得安稳。
虽然喝了药,又安稳在这里待了一天,但是她的脸色并没有变好,甚至更差。
面色愈加苍白,只有清浅的呼吸证明她还好好活着。
从前莹润的樱唇现在也泛白。
江迟序眉心挤出两条沟壑,手指轻蹭过她的唇瓣,柔嫩脆弱。
怀孕这件事竟然对她损伤如此之大。
这个孩子或许本不该来。
若是苏幼仪有什么意外,这个孩子又有什么意义?
江迟序骤然倒吸一口凉气,他忽然想到苏幼仪的母亲——
她的母亲便是身子弱,生她后大病一场,遍寻天下名医也无济于事,拖了不过一年便支撑不住去了。
苏幼仪自幼孤苦,难道她也要为了自己重走这趟鬼门关吗?
不可能。
霎时杀心四起,江迟序重新抚上她平坦的小腹,力道有些大,不似昨日那般珍重。
睡梦中的苏幼仪似是感受到十足的恶意,呓语着把小腹上的手掌推开,翻了个身,将肚子牢牢护着蜷缩着继续睡去。
猛然回神,江迟序惊觉背后沁出冷汗。
这是他与幼仪的孩子……
就算向来杀伐决断,当初处理誉王欲孽时毫不犹豫,现在他也不能对幼仪的孩子冒出这样可怖的念头。
更不能不顾幼仪的意愿。
江迟序下床离开,心事重重。
第54章 假的千言万语
刚一出书房就听苍许来禀,说江迟安的任职公文下来了,不日便要出发,现在江迟安正在墨回轩院外等着。
江迟序点了点头,并不理会。走回主屋重新唤了府医来,细细盘问。
“世子妃这些日子忧思过重,再加上前些日子惊惧高热,所以胎不稳,须得仔细养着慢慢恢复。”
江迟序自然知道这些,追问:“可会伤及性命?”
府医满头雾水:“照理说不会,只需好好养着。”
“那有没有例外?”
府医不敢答话。
江迟序不耐烦了,挥手让府医退下,心里想着入宫向圣上求个太医来府里给苏幼仪看着这一胎才对。
府医垂着头要退下去,忽然顿住脚踟蹰。
“有话就说。”
“这……昨日给太子妃把脉时,喜脉时有时无。”
江迟序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府医一把老骨头了,弓着腰颤颤巍巍道:“时有时无……喝了药不见改善,若如世子您方才说的那样,世子妃愈发虚弱,恐怕……恐怕这胎不真。”
“不真?”
“家父曾在宫中任职,后宫曾见过这些手段,或许是……假孕争宠。”
“啪!”一只青瓷茶碗摔在府医脚下,溅了他一脚茶水。
“世子息怒!”府医跪伏于地,声音止不住颤抖。
江迟序怒意滔天:“滚出去!”
他的幼仪都要甩了和离书远走高飞了,怎么屑于假孕在自己这里争宠?
胡说八道!
还是得找太医来府里看看。
江迟序黑着脸走出墨回轩,迎头碰上江迟安。
江迟安脸色没比江迟序好到哪里去。
“幼仪呢?”
江迟序睨了一眼江迟安,“幼仪不是你该叫的。”
江迟安急着想知道苏幼仪的情况,默了默,冷道:“世子妃呢?”
江迟序不给他想要的答案:“与你无关。”
说着,他大步往府外走。
江迟安追上他,“她真的有孕了?!”
顿住脚,江迟序挑眉,“当然。”
从知道这个孩子存在后,江迟序除了最初开心了一瞬,别的时候都很焦灼,若说最开心的时候……
便是现在了。
看着江迟安寸寸崩裂的表情,江迟序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放松。
勾唇一笑,江迟序认真道:“迟安,好好去任职,混出点名堂来,今后别在你亲侄子面前丢了脸。”
说完,他意气风发登上马车,弯腰进入轿厢前,他斜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江迟安,冷哼一声吩咐车夫,“入宫。”
苏幼仪醒来时,躺了许久才撑着坐起来,头晕目眩,手脚酸软。
环顾四周,四面漆黑一片,床前有几簇九枝灯,映得床前一片亮堂堂,就算她睡眼昏沉下床也不至于摔倒。
拿下一盏灯,苏幼仪捧着顺着墙壁缓缓找着出口。
现在江迟序不在这,若是她能逃出去,就能早点见到桃溪,然后尽快与张伯接头。
很可惜,绕了一大圈,每一处仔细检查后,苏幼仪并没发现出口或者机关。
反倒发现墙上挂着好几幅画。
垂头看书的自己、闭眼拨弦的自己、仰头摘果子的自己……
笔触细腻,裙带纷飞,栩栩如生。
太多画了,甚至有些是她前几年的模样,苏幼仪与画中自己面面相觑,在幽暗密室中,十分诡异。
她抚着心口重新坐回床上,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
又想到昨日夜里江迟序断断续续很多话,苏幼仪才惊觉。
兄长少年时虽然早慧冷漠不近人情,但是他好像一直都想与自己玩的。
原来自己爱玩的那些放纸鸢、摘莲蓬、捉萤火虫许多小孩子玩意儿,江迟序小时候也是向往的吗?
但是他好像一直都不合群,自己曾亲近他,却被他冷冷挥开。
难道是因为江迟安?
会不会……在江迟序看来,她与江迟安玩了,就不许和他玩了?
想到这里,苏幼仪忽然一笑。
没想到江迟序平日里一副孤高傲雪、成熟稳重的模样,内心里却是个幼妹不独与他玩都要生气的小气鬼。
笑了一会,苏幼仪忽然止住了。
被人家关在这里,还笑得出来!
苏幼仪严肃着一张脸,重新站起来,打算再去找一圈。
一站起身,忽然眼前一黑,苏幼仪跌坐回床上,手里琉璃灯摔下碎了一地。
半倚在软枕上缓了许久,她才重新睁开眼,只觉小腹坠痛更加明显。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腾然升起。
该不会……
该不会要流产了吧。
慌慌张张想到这,她忍不住眼眶酸了酸。
她身子弱,这些年一直没养好,又是个多思多虑性子倔犟的,所以总是要大清早去练琵琶,生病了仍坚持着随郡王妃参宴,许多本该休息的时间她都忽略。
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她忽然怪自己太不小心。
这是她与江迟序的孩子,就算今后和离二人不复相见,这也是她要留在身边的念想。
如今老天爷真的要如此狠心,把这孩子也夺走吗?
泪如雨下,环顾漆黑的四周,再看看灯火通明的床榻,忽然好无力。
“啪嗒。”
一束光亮洒进来,紧接着又消失。
松香气卷入一些新鲜的空气,江迟序听到哭声大步来到床前。
只见苏幼仪面色比早晨更白,正捂着脸哭泣,泪水像珍珠一样从她的指缝流落下来。
“幼仪……”
苏幼仪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拽着江迟序的袖子:“夫君,我再也不跑了,求求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江迟序眼中划过些伤痛与犹豫,没说话。
苏幼仪继续道:“我小腹坠痛,恐怕……”
她呜呜继续哭:“我们的孩子恐怕,恐怕,怎么办,夫君,怎么办?”
江迟序情绪很复杂,自从昨日听见苏幼仪说起二人婚事始末,他便放了大半颗心在肚子里。
可是那张和离书仍历历在目,被整整一张满满说着离别的字句刺痛过的心脏此刻疯狂叫嚣着:不要放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