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叶婉儿以帕捂唇,美眸中似有泪水浮动,言语间更是有几分哀怨:
“大公子,咱们本就是同一房的亲眷,你既也是来凤阳山问候在玄妙观中清修的老太太,咱们同行便是了,你躲什么?”
我见犹怜的脸,配上略带幽怨,却尾音长长的南方软语。
正常人听到,怕是骨头都要酥了一半。
只可惜,这位先前只存活于其他人口中的柳大公子不是什么常人。
他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的神色,但身上的动作却很诚实,不光是眼睛没有飘向叶婉儿,还一直试图绕过弟媳行走:
“躲贱人。”
沉稳十足的三个字一出口,莫说是隔得远的叶青釉与越明礼,连原先含羞带怯,脸上一派春光的叶婉儿也愣住了,一时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言语:
“大,大公子,你,你说什么?”
躲什么?
什么贱人?
这是一派书生气的柳家长公子能说出的话吗?
一定,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这回,柳大公子果然是分出了一点儿眼神,瞥了一眼自己这位刚刚入门不久的弟媳:
“什么样的弟媳会搔首弄姿的拦住夫兄的去路?”
“你自己说是同行,你自己信不信?”
“我叫你一句贱人,有何错处?”
这言语,堪称雷厉风行。
只震得叶婉儿原本含羞带媚的脸色霎时灰败下去。
叶青釉站在大树后,拍了拍自己脚边少年的肩膀,俯下身低声道:
“是不是大公子这个名头下,都是一些狠角色?”
越明礼也目瞪口呆,下意识点头,随即又摇头。
他也学着叶青釉的模样,压低声音小声嘀咕道:
“我大哥才不是什么狠角色,他脾气温和,沉稳,是个很好的大哥。”
叶青釉闻言在对方头顶翻了个白眼,也没等她反驳,那头纠缠的男女二人便又有了动静。
叶婉儿白着一张俏脸,但仍然不愿意让出去路:
“大公子怎么空口白牙污蔑妾身?”
“妾身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却也是良家女子,和那些....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可不一样!妾身今日只是见您一个人,想着一道去拜会老夫人而已!”
“您此番言语,若是旁人听了去,我哪儿还有活路?您就算是不看在妾身的面上,也得看看夫君的面子罢!?”
叶婉儿的言语越说越激动,微微颔首时半滴泪光啜在眼中,倔强又不失娇媚。
柳大公子扫了一眼,言语仍是犀利如初:
“当然不一样。”
“烟花柳巷的女子要银钱,才花前月下半刻趣兴,你不要钱,你只是贱。”
这话自然难听。
叶婉儿原本好不容易恢复的柔弱登时便有些破功,她一口怒火压在舌尖,正要呵斥几句,便听柳大公子又不疾不徐开口道:
“玄妙观里的二老太太是三房三老爷的亲母,早已经不问世事多年,二弟成婚时也没有出观。”
“你既是大房的人,又不认识老太太,今日来玄妙观做什么?”
“无非便是听说了我刚刚回家,有事需来拜会长辈,所以方才早早堵住了我的去路,又让你的丫鬟缠住了我的小厮.......”
夹枪带棒的言语还没完,言及此处,柳大公子嗤笑了一声:
“叶氏,这天底下,没有蠢材。”
“哪怕是我那不成器的二弟,只要有事交代他,他自己没法子做的尽善尽美,也知道该怎么将事儿做的没有大纰漏。”
“你在这里堵我,若说没有什么心思,谁都不会信。”
“毕竟,谁不知道叔嫂不同道?”
柳大公子每说一句,叶婉儿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好在,柳大公子虽然言辞犀利,却也不是十足十狠心肠的人。
他收回话头之后,沉吟几息,方又说道:
“......我今日就当没有看过你,快些回去吧。”
显然,这就是在暗示自己不会将今日的事情告诉柳善,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可也正是这句话,活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在叶婉儿的头顶浇了一瓢冷水,令她一下子便从滔天的羞怒交加中清醒了过来。
下一瞬,叶婉儿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柳大公子的面前,哭诉道:
“大公子,您,您救救我吧!”
这声诉救毫无征兆,登时就震住了柳大公子。
柳大公子往后连退了数步,眉毛皱的像是能夹死苍蝇,冷声道:
“你这是做什么?”
“你是二弟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新妇,有什么危机回去找二弟便是,你们夫妻一体,自能度过难关,和我喊什么救命?”
叶婉儿这回显然是真的伤了心,也没故意维持着泫然欲泣的娇弱面庞,任由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将精心打扮的妆容打湿:
“大公子,您,您,您不知道!”
“夫君他,他原是心有所属,一开始想娶的,就是王氏!”
“我嫁入柳府已经快要两月,可夫君他从未来过我的房中!”
“夫君不喜我,连王氏都能踩到我的头上,她只是一个妾室啊!”
“明明身为妾室,凭什么能越过我料理小家中的诸多事宜!让我这个大娘子当的,被下人嗤笑!!!”
“大公子,您是读书的君子啊!救救我吧!我还是完璧之身,既然二公子对我没有情谊,您若愿意带我走......不说是妻,哪怕是能做个妾室在您身旁伺候,妾身也是愿意的呀!”
第300章 开诚布公
叶婉儿的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震的四下安静不已。
越明礼到底单纯些,又受过礼教,比其他呆滞的人更早反应过来,一脸坐立难安,一言难尽的表情,拉了拉叶青釉的袖子:
“叶小娘子,咱们快走吧.......”
此情此景,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先是叶小娘子消沉落泪,又是妇人对伯兄拦路,自荐枕席,现在又听到什么从未同...同房之类的私房话......
这样的腌臜话,怎么能让叶小娘子听!
明明今日最早的初衷,只是想靠叶小娘子近一些,同小娘子说说话,最好.....最好还能得一两句赞许,现在倒好,一切全乱了!
他心中颇有些急切,所以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叶青釉模糊中感觉到似乎有视线投来,只一瞬,叶青釉就伸出手去,捂住了越小公子的嘴,小声道:
“嘘!”
“他们就堵在山道上,咱们现下哪能走?”
“老老实实待着,等他们走了,咱们自然可以走了。”
少女的手,并不柔软。
或者说,没有想像中的柔软。
由于长期制瓷的缘故,指腹,掌骨,侧腕,都有薄厚不一的茧子。
被这样一只纤细却又有些粗糙的手掌捂住嘴巴,且力道又不小。
越明礼本能觉得脸上有些难受。
可反应一瞬后,方才察觉到,这只手掌袭来之时,带有一股十分不易觉察的香。
一股,十分难言的香。
有点像是十月里尚且有些泛青的苦涩柑橘,被剥皮后弥散在空中的汁水。
又有点像是他牙牙学语时,日日穿过回廊去族学里面念书,路上必途经的中庭柏树的味道。
那时读书是天微亮就得早起的,所以日头并未去除树上的湿气,日头更带不起什么土气。
可莫名,就是很清爽。
总有一股,柔和,清甜,沁人心脾,又回味悠长的香。
叶青釉敏锐的感觉到掌心中的温度正在逐渐攀升,不过由于越小公子是背对着她,与她一样躲藏在树后观察外界,一时间也不好细看对方。
只是又借机捏了捏越小公子那尚且还有些稚嫩的脸蛋,压低声音哄道:
“真的不能急,那边刚刚好像有人听到你声音了。”
“这本就不是能被外人听到的言语,若被人发现咱们偷听,那才叫大事不好......懂吗?”
越明礼一张脸直红到了后脖颈,却还是连连点头。
叶青釉见此,终于放心松开了手,继续观察不远处的情况。
柳大公子已经呆滞了许久,叶婉儿仍是跌坐在地上哭泣不已。
又少片刻,柳大公子方才回过神,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既你不愿意同二弟百年好合,又缘何抢了他与王氏的缘分,让王氏只能做妾?”
没有过多追问叶婉儿与柳善的事,也没有接受叶婉儿委身做妾的请求。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原先还在哭泣的叶婉儿止住了抽泣,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
柳大公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二弟昨日出城接我的路上,便将一切同我说了个干净。”
“我听二弟的意思,王氏此人虽有些愚笨,可他们原先也是少年相识,心意相通,颇有情谊,只因王氏出身实在太低,原先甚至还是奴籍,惹得大老夫人不快,迟迟没能松口,思来想去,方才假借了你的名头行嫁娶之事,只等着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