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司妙真起身,眸色沉静,却隐隐透出一丝锐利:“谢陛下体恤,但臣不敢懈怠。黎王联合诸侯叛乱一事并不简单,其背后还有西且弥国推波助澜,黎王才会生出不臣之心。如今西且弥暗中挑拨我青国内政,若不及时镇压,恐成大患。不除此大患,臣心难安,怎敢歇息。”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大臣们的吸气声很明显,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谁都能看出来皇帝卸磨杀驴的手法有多无情,但圣心难测,也不意外。但司妙真在这种时候还敢提出想领兵出征西且弥,有些人在心里认为她愚忠,也有些人认为她这是傲骨铮铮,怀着一颗雄心壮志,令人钦佩。
半炷香过去,皇帝指尖轻叩扶手,语气不疾不徐:“哦?爱卿有何证据?”
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的司妙真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双手呈上:“西且弥赫连逸来访我国时与黎王暗中勾结,意图煽动叛乱,证据在此,请陛下过目。”
内侍接过密函,恭敬递至御前。皇帝垂眸扫了一眼,神色未变,未急着表态,只是淡淡道:“此事朕会彻查,不着急。更何况眼下青国刚与西且弥联姻,若贸然开战,恐失人心。”
司妙真眸光一凛,压下心中情绪,沉声道:“陛下,西且弥狼子野心,若不趁其尚未壮大时铲除,日后必成大患!臣愿领兵出征,若不能拿下西且弥,甘愿引咎辞退,交出虎符,自刎谢罪!”
殿内一时寂静,群臣屏息,无人敢言。皇帝本就有心想收了司妙真的兵权,否则也不会说出让她歇息的话,只是缺了个合适的借口。强行收回或许会引起司妙真的反噬,若司妙真自愿交出,她倒是美名远扬,忠心耿耿。但他……不就得背负骂名,还寒了忠臣们的心。
司妙真说出的誓言便是合适的契机。
就在此时,太子季石斛站出来表态,他一拱手中的玉牌,余光瞥了司妙真一眼后道:“陛下,臣认为此举不妥。往事不论,就目前来看,西且弥国力强盛,离我国距离遥远,贸然出兵难以取胜,反而是给了其他敌人可乘之机。不可,不可啊。”
太子说完,太子一派的党羽也就纷纷跟着跳出来附和。没了往日对司妙真的忌惮,敢当面驳她的面子。
仔细思虑一番后,皇帝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司将军,朕知你忠心,但国事需权衡利弊。如今民生疲敝,不宜再起战事。你且安心休养,西且弥之事,朕自有安排。”
司妙真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却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陛下,战机稍纵即逝,若错失良机……”
“够了。”皇帝声音微沉,打断了她的话,“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司妙真深吸一口气,终是低头行礼,盖住眸底冷光:“……臣,遵旨。”
她转身离去时,背影挺拔如剑,却隐隐透出一丝孤绝。皇帝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难测,指尖轻轻摩挲着龙椅扶手,不知在思量什么。
殿外,长风掠过宫墙,卷起一片落叶,飘摇无依。她不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回头看了眼金銮殿的方向,眸光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本来,她是不想将事情做绝的,毕竟这可是季铃兰的……
但现下,没有更好更快的方案了。
重新回到将军府后,司锦之是最开心的人。他许久没见到自己这个妹妹,自然是十分想念的。然而,喜悦过后便是伤感。
一袭白衣的他将扇子往掌心轻敲,唉声叹气地对司妙真道:“想我们司家世代忠良,你甚至孤身一人应召进宫,身家性命全都献给陛下,可却什么也没换来。”
像司锦之这样迂腐的人,平常是绝对不会妄议天子的,但如今对司妙真的心疼胜过了一切。连他都替司妙真不值。
军功被骠骑将军顶了,司家军还被拦在京城百里之外不让靠近,陛下还当众提出让司妙真“休息”,都是千年狐狸成精,文武百官怎能听不懂呢?自然会引来轻慢,连带着司锦之在翰林院都遭人踩了几脚,受到牵连。
“这些倒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司妙真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眼光,她只在乎自己。
“那何为大事?”司锦之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司妙真了,或许是近来日子过得滋润,身心愉快,比原来还胖了几斤,半点看不出曾经大病一场几乎死掉的凄惨模样。
司妙真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陛下不让我近身了。”
司锦之眉峰微挑,想不出这其中的关窍,有些着急地加快语速:“阿真,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是为什么?”
“是啊,我也好奇,无论是摆宴席邀请陛下到将军府,亦或是下朝去御书房商讨国事,陛下为何避而不见呢?”司妙真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接下来的话更是语出惊人,“大概依旧怀疑我的忠心是伪装的,私下让我近身会受到威胁吧。”
这话也就只有两人的时候才敢说,如果传出去半点风声,那后果不堪设想。
司锦之扇子都差点拿不稳,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圣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一动而牵全身,对你有所忌惮也正常。”
“是忌惮过头了吧?”司妙真耸耸肩,表现得还挺轻松,“多的是人护着他,而我就只有一个人,总不至于以一己之力打败御林军吧。”
御林军只听皇帝号令,时时刻刻待命守卫皇宫。
如今局势对于司妙真来说不利,司锦之也感到有些沉重。他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问司妙真道:“如今可是冬天,你从哪里弄来如此多的花运到府内?倒看不出来,你竟然和铃兰一样,也开始喜欢这些漂亮且脆弱的玩物了。”
说到铃兰,司锦之并无异常,很是豁达。
司妙真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一枝花,“特意从没有冬天的麦城运来的。”
说起来此事还得谢谢白芷,毕竟是白芷帮她运的。
司锦之早就闻到了空气中甜腻如蜜糖的花香,见这陌生的花朵猩红如血,花瓣薄如蝉翼的丝绸,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纸页。
“这花确实别致,艳极,茎身却又纤细,惹人怜爱。阿真有这么多,不如送为兄几朵?对了,还未问过这花是什么名字呢?”
“名为罂粟。”司妙真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这笑容暗藏深意,“这是献给陛下的礼物,恕妙真无法割爱赠予兄长了。”
司锦之临走前还多看了几眼,摸了摸鼻子。这花名也有趣,怎的之前就从未见过?果然,阿真常年在外厮杀,见多识广,连好东西都比他瞧了不少。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同时,司锦之也佩服司妙真的一颗赤诚忠心,如此境地,还在一心一意为圣上着想,寻好东西博龙颜大悦。
第48章 独宠
青国后宫,青莲殿。
这座宫殿住着的是婉妃。婉妃从十四岁选秀入宫,如今已跟随皇帝十年。十年不算短,她经历过从盛宠到衰宠的过程。如今她膝下无儿无女,在宫里更显落寞。好在还有家族撑腰,至少不至于在吃人的深宫大院里吃亏。
正逢父亲生辰,婉妃便离开后宫回了趟家,去看望许久未见的双亲。她这次回来,本来心情极为高兴,也不愿在母亲面前落泪。可临近必须回宫的时候,她极为不舍,没忍住还是在母亲面前眼含泪水,开口都是饱含委屈:“娘,我真不想走,可……”
后妃是不能在外留宿的,能出宫探望双亲,已经是娘家给的底气,是极大的殊荣,很多妃子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就算婉妃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她的母亲也猜得到。只是母亲牵起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委屈你了。若是你能在后宫中过得开心,自然是幸事,可如今看来,陛下鲜少踏入后宫,更无暇顾及你。你如此年轻,却夜夜独守空房,这是为娘的错。当时该拦着你,不让你参加选秀的,唉……”
老皇帝年岁已大,加上朝政繁忙,哪有精力去宠幸妃子呢?而且许久没有选秀,后妃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包括婉妃在内,都已入不得皇帝的眼了。
“娘,不是你的错,何必自责。”婉妃用手帕擦拭泪水。她很清楚,作为大臣之女,迟早会被安排成为秀女。
她一开始也很开心能被陛下选中留下,可以陪在天下最尊贵的人身边,又能帮到自己的家族。可好景不长。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宫了。”婉妃收起脸上的苦楚,故作轻松地笑笑。
“等等。”婉妃被拉住,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母亲。没一会儿,就瞧见母亲拿着一瓶药丸过来,递给了她。
“这你好好收着,只需要在煲汤时加入一颗,便可让味道鲜美绝伦,让人回味无穷。”婉妃母亲表情笃定,显然是已经试过了。她继续道:“这是我偶然从一位故交那里得来的。至于该怎么将它发挥到极致,女儿,你一定明白。”
婉妃目光凝滞在这瓶药上,心中压抑已久的愿望化为猛兽,不停地叫嚣。但理智还是让她多问了一句:“这东西,没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