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傻孩子,有毒我还能站在这吗?更何况,我怎敢将你置于险地,更不敢牵连九族。”
婉妃再无犹豫,将药瓶收下了。她怎么不明白母亲想帮她的心,就算所有人都害她,母亲也不可能害她。
隔了几日,皇帝随手从太监端着的牌子中翻到了婉妃的牌子,思索了一会儿,是留下继续批折子,还是去青莲殿。最后,他还是起身去了。
自此开始,青莲殿婉妃亲手煲的青笋乌鸡汤便声名大噪,整个皇宫无人不晓。
陛下格外喜欢喝这道汤,连御厨的手艺都开始厌弃。他从三日去一次青莲殿,到一日去三次青莲殿,风雨无阻。
而原本失宠的婉妃,独获圣宠后自然也平步青云,连带着背后的家族也跟着势头更盛。
金銮殿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在青玉地砖上,映出一片冷冽的光。司妙真按剑立于武将之首,玄铁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泽,衬得她眉目如刀。朝堂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寂。
“陛下,司家军平叛伤亡惨重,如今在百里开外的荒山野岭食不果腹。臣请即刻让这些战士回京,至少要有饭吃,有药医,不能让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之人寒心!”司妙真的声音清越,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刺耳。
龙椅上的皇帝微微抬眼,浑浊的目光在司妙真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垂下。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镶嵌的翡翠,嘴角泛起一丝恍惚的笑意。
“父皇!”太子季石斛突然跨步出列,绛紫朝服上的金线蟒纹在动作间闪烁,“儿臣以为大将军所言荒谬!司家军既然能跋山涉水回到京城附近,怎的大将军嘴皮子一碰就变得如此凄惨可怜起来了?真心为国,何必回京。北境战事未了,更应该让这批兵马去听骠骑将军号令,早日了结叛军,还青国百姓安宁!”
司妙真冷笑一声,铠甲随着她转身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太子殿下久居深宫,可知北境三州凛冬已至,大雪纷飞?户部拨下的冬装竟全是絮着芦苇的劣品。我们才从那边回来,路途劳累,更是病倒不少将士。衣不蔽体,又吃不饱肚子,怎能还有体力再回北境征战?”
说完,她从袖中抽出一件破旧的军服,狠狠掷于殿中。棉絮从裂缝中散落,如雪花般飘散在青玉地砖上。朝臣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季石斛脸色骤变,额角青筋暴起:“放肆!司妙真,你这是在指责本太子克扣军饷?”
“臣不敢。”司妙真嘴上说着,眼中却泛着冷光,看着季石斛像看死人一般,“只是奇怪,为何兵部报上的冬装每件值银五两,到将士手中却连五百文都不值!”
“你——”太子正要发作,忽听龙椅上一声轻响。皇帝手中的玉扳指掉落在地,碎成两半。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望着殿顶的藻井,嘴角挂着痴迷的微笑。
丞相急忙上前:“陛下可是累了?不如退朝歇息……”
“不必。”皇帝摆摆手,声音飘忽如烟,“朕……听着呢……”
殿中气氛顿时更加诡异。
季石斛与丞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警惕。皇帝这些日子来精神恍惚,并且流连后宫,与往日截然不同,大家自然看出了这其中的反常。偏偏太医院查不出什么,而皇帝自己也仿佛浑然不觉。
收回目光,季石斛趁机发难:“司大将军,你统领司家军多年,只手遮天,独揽专权!可有将皇权看在眼里?如今不思己过,反而索要更多军资,是何道理?”
“我何错之有?就因为打造了龙虎之师,立了些太子殿下做不到的战功吗?”司妙真寸步不让。
“荒谬!”季石斛怒极反笑,“司妙真,你仗着陛下赐下的虎符,目中无人已久!今日竟敢污蔑储君,该当何罪?”
司妙真右手按上剑柄,玄铁手套与剑鞘相碰,发出令人胆寒的铮鸣:“臣只知保家卫国,不知何罪之有!倒是太子殿下,贪污军饷一事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几位老臣惊得须发皆颤,而太子一党的官员则面色惨白。季石斛勃然大怒,竟不顾礼仪,几步冲到司妙真面前:“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
司妙真不退反进,几乎与太子鼻尖相对:“太子殿下若要证据,臣不介意当廷呈上!”
两人剑拔弩张,殿中空气仿佛凝固。一场朝堂之争,眼看就要演变成厮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从殿侧传来:“皇兄,司将军,请息怒吧……”
众人愕然回首,只见三皇子季云笙慢慢走了出来。他面容清癯,眉眼间带着怯懦,与太子锋芒毕露的气质截然不同。
季石斛皱眉:“三弟,这里没你的事。”
季云笙却不看他,转而向龙椅行礼:“父皇,儿臣以为北境战事与国库空虚皆为国之大患,不如各退一步。可从内帑拨银三十万两暂解军需,同时命御史台彻查军资贪腐一案。”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清泉流过燥热的朝堂。
司妙真诧异地看向这位素来低调、只知道玩乐的三皇子,嘴角勾起了玩味的笑意。这小子竟然还会韬光养晦这一招,从前真是小瞧他了,扮猪吃老虎还玩得挺溜的。
皇帝似乎终于被唤醒了几分神智,含糊道:“嗯……云笙所言……甚好……”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没料到这个向来懦弱的弟弟会突然插手。他正要反驳,忽见季云笙向他使了个几不可察的眼色。
“既然父皇首肯……”季石斛强压怒火,勉强道,“本太子自当以国事为重。”
司妙真敏锐地捕捉到了太子兄弟间的微妙互动,心中警铃大作。她单膝跪地:“臣代北境将士,谢陛下隆恩!”起身时,目光却与季云笙短暂相接。
三皇子冲她微微一笑,笑容僵硬,带着点讨好意味,但眼神却清明,让司妙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退朝钟声响起,百官如蒙大赦。司妙真大步走出金銮殿,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心中思绪万千,但唇角的笑意,却始终没下去过。
“司将军留步。”司妙真回头,只见季云笙独自追来,袍角在风中轻扬。她不动声色地按住剑柄:“三殿下有何指教?”
季云笙声音压低:“我只是想问问你,至少姑姑跟将军随军出征,在外经历了些什么,有些好奇罢了。”
“你该去问她。”
“姑姑回皇宫后便日日酗酒,清醒的时刻甚少,所以我才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司妙真瞳孔微缩,心脏隐隐发痛。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铃兰竟是这样……
“作为交换,你便告诉我,我不知道的事吧。”
第49章 摄政王
也是经由季云笙的口,司妙真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安静地听完季云笙的话,她松开抿紧的嘴唇,颔首道谢。
“这有什么客气的。也不知姑姑现在如何,在异域他乡是否适应……”毕竟季云笙之前也为季铃兰发声过,只是没能成功而已,他打心里认为季铃兰不应该吃一点苦头。
在两人分别前,司妙真郑重地对季云笙说:“之前说过的大礼,我没有忘记,总会报答你的。”
季云笙走远了还在脑子里回味“报答”二字,他没有感到期待,恰恰相反,反而觉得有些不妙的预感。
如果司妙真不主动提,他都要忘记了这回事。现在想起那天司妙真威胁他的样子,都有些瘆得慌。
加上那不可理喻的要求,他自己都不相信,季铃兰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相信。
没过几天,便出了一件大事——皇帝犯了疯病,连早朝也不再去。
虽然这事被压了下来,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只是依旧没人明白其中的根源。
只知道婉妃明明做的汤很得皇帝喜爱,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一天婉妃就失去了这门好手艺。皇帝再去青莲殿,食之无味,便当场掀了桌子,大发雷霆离开。
要知道皇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极少这样当众发怒,简直跟变了个人一般。
但这仅仅是开始,皇帝性情大变,第二天是责罚伺候的宫人,第三天是将所有的奏折烧了个彻底,第四天在寝殿里将自己的皮肤挠破……
第七天,司妙真塞了皇帝的贴身宦官不少银两,派人通传,以表自己的关怀之心。
司妙真听力很好,就算隔得很远又有门板,她依旧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动静。
皇帝似乎很暴躁,也很反感她。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宦官就退了出来,表达圣意。
“陛下如今身体不适,不能容司将军探望了,您的心意我已经转告陛下,请回吧。”宦官将双手往袖口一拢,端的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司妙真闻言往殿内望了一眼,转头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宦官,拿钱不办事的玩意,还真当她现在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