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洛长安的声音近在咫尺,周遭又全然是他身上的微苦气息,姜满合眼又张开,呼吸平稳许多,手臂仍不免微动。
“小满。”
一声唤倏然落下,好似就贴擦着耳畔而过,那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来,隔着一层护腕握住她的手。
“很好,就是这样。”
洛长安立在她身侧,他扶稳她持长弓的手,轻声道,“不管目标是谁,持弓箭时手要稳,心要更稳。”
他如此说着,姜满的呼吸却乱了一瞬。
染着笑意的声音自发顶落下来:“小满,你的心不够稳。”
姜满屏住呼吸,压下胸腔里的震颤。
她攥紧长弓,松指,羽箭脱手而出。
利箭破风,箭头沾染着炽盛的天光,烈烈如火,正中靶心。
姜满的眉目间也染着昭然的光,朝身侧人扬起笑脸,笃定道:“殿下,我射中了。”
洛长安莞尔。
他松开手,从旁重新拿起支羽箭来递给她:“是,你做得很好。”
“心乱的人是我。”
姜满接箭的手一顿。
箭矢闪过的辉芒粼粼,平白乱了人眼睛。
直到天际泛起夕阳色,姜满放下弓箭,才觉手腕发酸。
洛长安拉她到武场旁的小桌歇息,捏了捏她的手腕:“天色不早,今日便练习到这儿?”
姜满抬首望天,点了头,起身告辞。
洛长安伸手拉住她,仰起头:“学会了技法,便不要先生了?”
姜满垂首,看向他不肯放开的手,重新在他身侧坐下来。
洛长安从旁拿了瓶药来。
“小满,你很有天赋,比当年的我做的要好许多。”
他解开她的护腕,指腹在她泛着红的掌心里摩挲了一下,“偏偏将那些护好自己的话都抛诸脑后,无心自保,太过逞强。”
掌心泛起疼,姜满忍下一声抽气,道:“只有三日时间,既是要学,总要受些苦的。”
微凉覆下来,洛长安将药涂在她的掌心,动作轻柔。
晚风拂动他的鬓发,姜满望着他专注的侧脸,觉得手中本冰凉的药有些发烫。
她本能地收手,指尖又是一紧。
“就快好了。”
洛长安托着她的手,轻声哄,“乖一些,涂过药就不疼了。”
姜满移开注意,转而问:“殿下这几日很忙?”
洛长安“嗯”了声,微抬了抬眼:“教你射箭的时间还是有的。”
姜满失笑,又问:“曲红绡如何了?”
“为免人注目,秦让舍了护卫,只带了曲红绡一同。”
洛长安道,“他们暂时无碍,皇城司的耳目不够通达,想寻到他们大概还要费些时间。”
“我想过让曲红绡照旧假死脱身,但顾谨序此人行事缜密,早在京郊布了眼线,近几日又都守在京郊,丝毫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注意到那二人,更妄论换一具尸体过去。”
姜满接道:“所以若要瞒天过海,便要调走顾指挥使,如此,即便京郊有所动静,我们的人也能成事。”
洛长安点点头:“你早想到可以如此行事。”
姜满笑了,迎上他的目光:“是,京中尽知顾指挥使疼爱妹妹,我请走顾嘉沅,以此引走他,我们才好偷梁换柱。”
言语之间,掌心磨出的红已几乎全被药盖住了。
姜满看向摊开的掌心:“这伤没什么大碍,如此便好了。”
洛长安不放开她:“还有一点儿。”
暮色四合,天幕渐渐染上苍蓝色,傍晚的风微凉,静悄悄拂过武场。
直到最后一寸红也被药遮了去,洛长安终于放下药瓶。
他捏了捏她的指尖,而后松开手,道:“小满,此事并非只有这一种解法,不要太过逞强。”
第29章
暮林苑依山傍水,虽无猎场,却是摆宴赏景的好地方。
因洛檀年岁渐长,此次参宴又大多是寻常时熟识的贵女,静妃只命宫人帮着准备了暮林苑的布置摆设,将观秋宴的主持全权交给了洛檀。
虽是秋时,暮林苑里却花团锦簇,姑娘的裙摆迎风而绽,浮漾开一片生机。
姜满才下了马车,洛檀便自远处迎上来。
“姜姐姐,你来啦!”
她唤得亲热,这一声引去大多人的注意,庭中的姑娘纷纷看来。
“她就是姜满?”
“是呀,就是平凉侯家的那个……”
“顾姐姐,你先前是不是还给她递过几次帖子?她不是不愿同我们走动么?”
姜满自一众低声议论的贵女中穿过,走去行礼:“六殿下。”
洛檀扶她:“姐姐来了便好,不必同我客套。”
姜满笑了笑,状若无意般瞥一眼不远处的顾嘉沅,声音不高不低:“殿下请我,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洛檀也笑了:“就知道姐姐会来,我带姐姐进去。”
观秋宴摆在暮林苑的小园中,排场不小,却不比宫宴正式。宴上气氛轻松,姑娘家说说笑笑,一团和气。
除却洛檀,贵女之中,姜满只识得陈令宜与顾嘉沅,她不善走动,只坐在案前吃糕点喝茶,倒也乐得清闲。
宴至中时,席间人大多填饱了肚子,有人提议到暮林苑后的射箭场去,众人应声而和。
身为宴会的主人,洛檀先行携人前往,一众人有说有笑地朝园外走,姜满坐在原处,瞧见走来的顾嘉沅,朝她弯了弯眼睛。
“这不是自命清高,任谁也请不来的姜小姐么?”
洛檀不在,陈令宜又拦不住,顾嘉沅迎上姜满的目光,果然在她的案前停下脚步。
她颊侧微红,喝了酒的模样,阴阳怪气道,“实则是趋炎附势罢了,瞧,如今六殿下递了帖子,你就巴巴儿地跑过来。”
话音落,几个才起身的贵女停下动作,朝这旁望来。
陈令宜忙在后拽她的袖子:“顾姐姐,别说了……”
“顾小姐慎言,这话不仅诋毁我,也轻慢了六殿下。
姜满兀自饮茶,扫视周遭等着瞧热闹的几人,“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若是谁有心传话给六殿下,不知她会如何做想。”
“你!颠倒黑白!”
顾嘉沅又一次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冷哼一声,转头便要离开。
“顾小姐。”
姜满却喊住她。
她倒了盏酒,起身,端至她面前,“前些时日拂了
你的面子,是我得罪。”
前一刻还辩口利辞的人态度忽而转了个大弯,顾嘉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她端详了会儿姜满的面色,瞧不出什么,于是抬手去接酒盏。
姜满却避开她的手。
“看来顾小姐的确想与我饮酒。”
她看着顾嘉沅沉下的面色,又道,“寻常饮酒实在没什么趣,我这儿有个可以做筏子的好主意。”
顾嘉沅冷声冷调:“你能想出什么好东西?”
姜满放下酒盏,指尖逡巡过案上的酒盏,停在酒壶上。
“早听闻顾小姐的射艺是燕京众人中的翘楚,我却不信。”
她道,“我想同顾小姐比试一番,若我输了,便以这一壶酒与你赔罪,如何?”
“比射箭?姜满,你胆子倒不小。”
顾嘉沅冷笑,瞥了眼她手下的酒壶,“一壶酒有什么意思,我瓷盆里养的鱼都能泡下一壶,你既想同我比试,心不诚可怎么行?”
姜满松开手:“依顾小姐之见应当如何?”
顾嘉沅挑了挑眉:“好不容易等姜小姐你开了尊口,要赌,当然要赌得有趣些。”
顾嘉沅扫视围在周遭的一众人,朝身侧侍女耳语几句。
侍女面露难色,对上她不容置喙的目光,犹豫着应下了。
片刻,长案上摆了一排酒壶。
整整十只,姜满垂眼扫过,咬了咬牙。
顾嘉沅面带挑衅:“如何?你还要赌么?”
“当然要赌。”
姜满没有犹豫,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笃定,“若我输了,便喝下这十壶酒。”
如此一应,顾嘉沅咬定她因面子不肯下台,不依不饶起来:“好啊,还要在众人面前向我赔礼道歉,说……说你之前冒犯了我,是你对我不住,有眼无珠。”
姜满应下:“好。”
见她满口答应,顾嘉沅一扬头:“说说吧,你呢,想要同我赌什么?”
姜满道:“若我赢了,后日戌时,我做东,请顾小姐到城西的春和楼一叙。”
“你就要这个?春和楼?你请我用膳?”
顾嘉沅愕然,表情一时有些僵硬,“姜满,你,你可想好了,左右我都是不亏的。”
姜满道:“想好了,就要赌这个。”
‘自元陵来的姜小姐竟下赌,与顾小姐比试射箭,赌注是饮十壶酒。’
如此这般的消息一阵风似的吹遍了射箭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