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所以我曾试着和你分开,忍着不去见你,试着将婚约,将我们的过往都抛诸脑后,更试着放弃一切……可是我,做不到。”
  他分明知道许多事。
  知道关于父母亲的过往,知道筠山的一切,知道他再如何尽力也无法回到更久远的从前,改变不了那些人的过往。
  也知道他会与她相遇,知道她会喜欢他,正如他爱她那样,知道他们会相遇,会成亲,会在一起。
  这些在他的记忆中贯穿始终,是他轮回多少次都不会忘记的事。
  “小满,我做不到,我不甘心。”他说,“一年,两年,我分明已经在那条路上挣扎了一次又一次,挣扎了又一个十七年,分明我们很早很早就已经相遇,分明我足够讨你的喜欢,分明你……也是喜欢我的。”
  轮回往复,生死长夜,他挣扎在那片漩涡,几乎迷失其中,可只要那一眼,只要那一个念想,就足以支撑他跋涉山川,泅渡苦海。
  一次,再一次,直到如今,直到他第十七次醒来,玉锁斑驳,坠着绵延的红线,就躺在他的掌心。
  姜满终究没能放开手。
  玉锁硌在掌心,与洛长安小心翼翼缠绕上来的指节一样,都迫使她脑中再次电光石火般地闪过许多他们一起的,不同往复的瞬间。
  姜满垂首看着他,发现他也正注视着自己。
  他就那样看向她。
  用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
  用那个不舍的,一遍又一遍,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过往与前路,甚至更久远的目光。
  姜满又开始流泪,好似要将所有轮回中的泪都流干。
  她勾起指节,回握住他的手。
  “洛宁……”
  就这样一起,这样孤注一掷,不顾后果地走下去,也很好。
  洛长安动作一顿。
  他还是有些无措,似乎不敢相信她的动作,连指节也有些颤抖。
  直到她牵紧他的手,弯下腰身,轻吻了吻他的眼睛。
  “别这样看我了,洛宁。”
  “回燕京后,我们成亲罢。”
  她说。
  第63章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洛长安怔愣一瞬:“小满,你说什么?”
  长发垂落在他的颊侧,姜满撑在他身前,故作思虑:“是该先问问你的,万一你不愿……”
  后颈却一紧。
  洛长安的手抚过她的颈侧,微微用力。
  微苦的,带着药味的柔软贴擦着唇瓣拂过,他很轻地吻了吻她。
  “求之不得。”他应她。
  灯烛融化,烛泪流淌,滴落在铜盘。
  在荒漠行走太久的人总是渴求水源,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不够叫人重新活过来,吐息再次交缠的时候,周瓷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世子,殿下已经醒来了,姜姑娘在里面,怕是不大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秦让嗓音欣然,“他们两个既然都醒来,我更要进去瞧瞧了。”
  推门声响动,姜满忙坐直身体,手腕上的红线却被拽住,绳线连同手指一同缠上来,洛长安勾住她的手。
  “你们两个总算……你们,两个……”
  影子经过烛光照映透在屏风外,锦袍的袍角才绕过屏风又转回去,姜满忙唤住他:“世子。”
  秦让顿一顿脚步,转回来,言语迟疑:“你们两个,这是……”
  姜满抽出手,红线却太长,绕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腕子与洛长安的绑在一起。
  秦让的目光再次在他二人的面上转了转。
  洛长安倒是满脸无畏,撑着手臂缓缓坐起。
  红线解开,衣襟合拢,秦让这才靠近床畔,却也不往二人身边凑,在旁提了只木椅坐下来。
  “我同周瓷商议过,命我的人与明正司的人一同走了几趟,你列好那张条子上的人,这几日已办妥了。”正事为先,秦让交代后,又问,“这次的事是怎么一回事?连明正司都护不住你?是什么人做的?”
  “没想到你会来,倒是劳烦你跑一趟。”洛长安谢过他,道,“此次是我失算,不该心急,拿自己作饵。”
  秦让熟悉他行事,稍一思量便理清了始末:“你想以退为进,引出幕后的人?”
  洛长安颔首:“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样早便暴露底牌。”
  想杀他们的人有许多,能与南越的人有所关联,下如此狠手的……
  秦让冷笑:“看来是太康的事将那个人逼急了。”
  洛长安的神色明灭不定。
  好一会儿,他看向秦让,道:“此事你不要再插手,安安生生回西川去。”
  秦让皱眉:“我不在燕京,你要找谁帮你?”
  洛长安轻拍了下他的肩:“以退为进,自然要先退到他们放松警惕才好。”
  见他十足的成算,秦让这才点头。
  他瞥一眼锦被上绵延两端的红线,左看右看,还是问出口:“你们两个,如今这是打算?”
  洛长安轻咳一声。
  姜满迎上他的目光:“可惜世子回西川太早,没办法请你喝我与洛宁的喜酒了。”
  发凉的指尖再次勾缠上来,姜满没躲开,任他将她的手攥在掌心。
  秦让轻笑,露出一副‘我就知如此’的表情。
  “洛长安,你此番真是,比之苦肉计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秦让玩笑着,边起身朝门畔走,“既如此,等时日定下,记得给我寄来一张帖子,我请你们两个喝西川的酒。”
  房门关合,姜满转过头,目光变得严肃起来:“此事并不全然是洛璟能做出的事,以退为进,你要做什么?”
  洛长安捏一捏她的手指:“你放心,我不会再拿性命冒险了。”
  姜满摇摇头:“我想到了一条路,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洛长安看着她,等着她的后话。
  “洛宁。”姜满靠近他些,很认真地唤他,“同样的路你已经走过太多遍,这一次,换我带你走,我们离开燕京,好不好?”
  --
  使团遇袭,明正司全力相互,三皇子重伤昏迷,至今未醒的消息很快传回了燕京。
  姜家小姐快马前往,问长平帝姬要人,将三皇子带回燕京,守在三皇子府中近半月的传言亦飘遍了燕京的大街小巷。
  第十三日的清晨,姜满照例从寝居的床上爬起来。
  在宣城分别后,秦让听从劝告,径直启程回了西川,阮朝等人继续游走在外,周瓷护送长平帝姬与使团离开熙国。
  而她与洛长安在回燕京这近半月里,为坐实城里的谣言,她连日往洛长安的府中跑,昼夜也分不大清楚。
  洛长安倒是乐得自在,每日在府中迎她,拉着她一同翻阅卷宗书册,又或是饮茶画画,心情看起来很是愉悦。
  转出府门,却不同往日,外面已停了辆熟悉的马车。
  马车前,洛长安坐在一辆素舆上等着她。
  他的唇色没什么血色,粉饰过的缘故,整个人也显得苍白,见她来,本肃然的面色柔和下来。
  他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要入宫去了,小满,我放心不下你。”
  姜满回握住他的手:“戏总要做全,应对多疑的人,叫他觉得我们真的走到绝境,觉得自己是真的赢了才好,你放心,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说出口的话也绝不会反悔。”
  “是生是死,又或是再一次……我都与你一起。”她顿了顿,重复,“我们都一起。”
  马车自洛长安的府邸驶出,停在熟悉的宫门。
  前来迎人的是皇上身边的杨总管,他接过洛长安的素舆,推他走进去。
  木轮吱吱呀呀碾过地面,洛长安起身,在杨总管的搀扶下跨过清晖阁的门槛。
  阁里早早备了茶水。
  皇上坐在案前,正在棋盘落下一颗白子,边转着手中的檀木串子。
  见洛长安走进来,他抬手,示意在旁侍奉的人都退下去。
  棋子玉制,是南越使臣带来的礼,落子声清脆悦耳,像是暴雨初霁后自檐角滴落的水珠,响在空寂寂的阁里。
  洛长安弯下膝盖,朝座上正悠闲摆着棋子的人行了个礼:“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落子声这才停下来。
  “你来了,昨日听人回禀说你正昏迷着,孤还想着,这几日该到你府上去瞧瞧你。”皇上的眉目依旧柔和,将棋子扔回棋奁,噼啪一声脆响,水珠迸溅着碎开。
  他朝洛长安招了招手,“大病初愈,别跪着了。”
  洛长安缓缓起身,行至案前。
  “臣,想向陛下求一道旨意。”
  皇上掀起眼皮。
  洛长安再次屈膝,跪在他的座下,自袖中取出一张圣旨:“臣,请求陛下,收回成命,遵先皇旨意,准臣与姜满完婚。”
  皇上端详着他,轻笑了一声:“孤还以为,你要向孤求追查你此次遇刺的始末,不想是你对那姜家的小姑娘如此死心塌地……你们既如今反悔,当初她又为何闹着与你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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