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究竟光耀的是何家的门楣,污浊的又是哪家的声名,祖母难道心中还没定数?”
她语气不算犀利,却一字一句都戳在章老太君心中。这一代姜家无领兵之人,逐渐没落,才会想依靠女郎撑起这个家。
想要女郎撑起这个家,又对其格外苛刻,世上怎会有这种好事?
陆家女名耀盛京,嫁入姜家那是强强联合,最终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我阿娘自嫁入姜家,便将前尘往事断了干净,是你们依旧疑心她不洁。因为新婚当日没有落红,便怀疑她婚前失贞,活生生逼死了她。是你们迂腐至极,仅靠一滴血便囊括了女子的一生。连带着我,你们也从心底里觉着我是个孽种。”
说到阿娘的死,姜樾之才激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猩红,字字泣泪。
“过继到大房究竟是为何,祖母当真觉得我不清楚么?不过是为了堵上皇宫和舅父的嘴,是,姜家从未苛待过我,祖母也可曾将我当做自己人?”
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心寒到极致:“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祖母不愿意让我知道,我就装作不清楚,演了这么多年,实在也是够了。”姜樾之自嘲笑着,“或许我从一开始身上便流着阿娘乖张忤逆的血,我姜樾之从来不是您心中那顺从的乖孙女。”
章老太君眼里蓄着泪:“樾之,你竟然能说出这般伤害祖母的话。”
姜樾之收起眼泪,重重一拜:“樾之在此谢过祖母往日栽培,谢过父亲母亲养育之恩。不孝女姜樾之愿意褫去姜姓,幽禁定慧庵,再不踏入盛京半步。”
这是要同姜家恩断义绝?
此情此景章老太君忽然想到当年陆云安写下的和离书,一口气没能上来,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来,来人!”
屋外等候之人听到传话,立刻破门而入:“老太君!”
众人纷纷上前查看,只见老太君已经昏厥,慌乱得不知方向:“快,快请大夫来!”
姜樾之被推搡至地上,本就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摔倒后便没能爬起来。
再睁开眼,已经回到她熟悉的梨云院,好似发生的一切都如一场梦。
她嗓子干涸,嘴唇干裂,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
听到动静,南星急忙进来,同时端来补身子的鸡汤。
“娘子……”南星满眼是泪,心疼不已,“先喝点鸡汤暖暖身子。”
终于有机会单独见到南星,姜樾之抓住她的手腕问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星满腔委屈终于找到宣泄口:“奴婢不知,只是二娘子带着大夫人闯进来,合欢被她们发现。奴婢什么都没有说,只被关在柴房直到寅时,竹沥也被抓回。”
“竹沥?她去哪了?”
“竹沥翻墙出去找五公主了,原本想着借口娘子留宿五公主府,二娘子也不敢派人进五公主府搜人。竹沥不在,也可推脱是陪同您一起住在五公主府上。以娘子的聪颖,到了早上定会发现不对劲,同竹沥在五公主府上汇合。”
姜樾之喝了一口鸡汤:“这原本是你的计划,可事与愿违了,对么?”
南星点头:“竹沥说,五公主不在府上,她在街上想去青芜坊寻您的时候便被府中人抓住带了回来。”
姜樾之蹙着眉心:“所以,你们都没有说出来我在青芜坊一事。”
南星坚定地点头:“事关重大,奴婢们绝不可能说出口。”
姜樾之发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鞭痕,咬紧牙关:“她们居然敢打你们。”
“奴婢不疼,相比较您被罚跪祠堂三天三日不进米水,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姜樾之抚过她的伤痕:“对不住,如今的我,是不能为你们找回公道了。”
南星摇着头:“娘子安好,奴婢们便知足了。”
竹沥也带着一身伤进来:“娘子,门房交于奴婢这个。”
姜樾之看着她递过来的信笺,大抵猜到是谁送来的。手有些无力,半晌都无力去接。
竹沥眼角噙着泪:“那
门房与奴婢交好,如今府上风声鹤唳,他也是冒着危险才将东西送到梨云院的。”
姜樾之接过,却没迟迟没能打开,好半晌才道:“不必打开了,想来柳时暮已被姜家人控制,这封信也不会是他由衷之言。”
能绕过这么多眼线送到梨云院,想来就是祖母的授意,为的就是让她死心。
不由分说,姜樾之将信丢到碳盆里,火舌一下吞没了信笺。
“外头如今是何情况?”
竹沥抿着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外头说娘子一掷千金,与花魁郎君一夜春宵,被家中人当场抓奸。靖国公府一夜之间沦为笑柄,连带着太子也……”
姜樾之沉思:“看来是有人故意将此事闹大。”
“不好了!”合欢匆忙闯入,“娘子,陆将军带人围住了国公府,如今正闯进来了。”
第56章 肮脏的血统“姜临,你就是一个孬种。……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陆檀那焦急的喊声:“枝枝!”
姜樾之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陆檀心中五味杂陈,心中藏着无数的话想要问她,可看到她憔悴的面容时,那些话反而问不出口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你便憔悴成这样。”陆檀自知失了礼数,隐避了身形,隔着屏风说话。
姜樾之揉了揉脸:“没事,既然犯了错便要接受惩罚,如今正是风言风语的时候,陆将军还是莫要掺和进来才好。”
陆檀理直气壮:“什么风言风语,我陆家生在盛京便从不惧怕这些。姜家这样苛待你,今日我便带你回定国公府。好吃好喝将养着,定将你护成手心里的宝。”
姜樾之笑出声:“多谢陆将军多年以来的照顾,我知你在皇宫时便是特意关照我。枝枝心中很感激,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还请……表兄莫要插手。”
表兄二字一出口,陆檀低垂着的脑袋瞬间抬了抬:“你前儿个,真去了青芜坊?”
“是。”姜樾之直言不讳,“你嫌我脏了?”
“当然不是。”陆檀急忙否认,“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你是当真喜欢那小倌,才愿意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毁了自己的前程。
姜樾之眼神晦暗,柳时暮生死不明,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了。
“非也。”姜樾之看着那道墨色身影,面色不改,“之前为准备皇后娘娘寿宴,曾请瑶珈娘子教我习舞。他便是那时候为我抚琴的乐师,他身世可怜,又曾帮助过我。若被九公主召寝,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脱离那个地方。”
陆檀语气带上几分喜色:“你只是因为可怜他,对么?”
姜樾之点头:“是。”
陆檀:“好,既然如此,我去帮你解释。”
姜樾之闻言立马拦住了他:“等等。”
陆檀站住脚,安静听她接下来的话。
“你现在出去说实话,也未必有人相信。不如就这样吧。”
“你是何意?”
姜樾之起身,走出屏风站在他跟前:“表兄,枝枝不想嫁入东宫。”
少女墨发披散,眼波暗落泪,无颜落色,纤腰减束素,如一枝春柳拂风。
陆檀低头,不自觉咽了咽喉,论世上谁能抵得过枝枝,泫然欲泣的撒娇?
“好。”
姜樾之唇角含笑,又道:“还有件事,要求表兄帮忙。”
——
等章老太君醒过来的间隙,靖国公府三房都汇聚在寿安堂。
除了正在国子监上值的姜临,一大家子都到了。
平日里最聒噪的姜维舟和姜瑞辰,如今安静得像只鹌鹑似的站在一边。
靖国公面色铁青坐在上首,因为这件事今日好一顿被同僚们调侃。之前还被陛下亲口美誉的姜家大娘子,竟然做出如此丢人的事情来。
仿佛从天上一下坠落在地,靖国公心情复杂,太子如今态度不明,也不知日后会如何处置姜家。
事已至此,何氏居然异常的平静,她率先开口:“母亲如今被气倒,陛下与娘娘还都在行宫未归。樾之此举委实不像话,该好好惩戒一番。”
罗氏求情:“跪了三日祠堂想必也已经够了,樾之定是已经知道自己的错处。事已至此,我们应该想想如何阻止谣言扩散,而非继续惩戒什么人了。”
庄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可不是谣言,人是在那青楼门口当场抓回来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还能如何狡辩。”
何氏冷冷睨着她,庄氏反瞪回去:“三万多两的银子,说给就给了,长嫂当真管了个好家呢!”
“你——”
靖国公呵斥道:“都给我闭嘴!”
庄氏好不容易抓到姜樾之的错处,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当年我就说了,姜樾之血脉不正,她阿娘又做出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早该将她溺了,还有如今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