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希望,她会一直陪我过生辰。
他的生辰在中秋,只要陪他过了生辰便是家人,他是姜樾之的人,姜樾之也是他的人。
理智顷刻回笼,一把将身上人扯下。
九公主恍惚地看向他:“怎么?”
柳时暮喉结滚了滚:“我去灭了灯。”
九公主一笑:“好。”
柳时暮退开了床边,将屋内的灯都吹灭,如今只有月辉洒落照亮那一隅之地。
一道黑影缓缓走入帐中,随后传来的是二人交缠的呼吸声。
柳时暮背靠在墙角,浑身燃起的滋味他再熟悉不过,他原本可以忍受的,在遇到她之前。
马车上的种种传入脑海,车外有人紧追不舍,车内气氛旖旎。反反复复的刺激冲刷着他全身经脉,唇下温热的肌肤,不可回想。
风吹开了槛窗,一道身影站在外头,眼眸里含着警告。
柳时暮没有多想,趁着屋内打得火热翻身出去。
窗下的陈松黎迅速地拉他起身,逃离此地。
柳时暮看清了对方的脸,语气含糊:“多谢陈女君相助。”
陈松黎练过武,将他一人扛起好似也不费多少气力:“谢谢你家坊主吧。”
“你是从哪找到与我这般相似的人?”
灯灭的一瞬,那人从房梁处一跃而下,擦肩而过时他看清了对方的脸,竟然与他别无二致。只是比他多了几分风流的笑意,没有自己这般窘迫罢了。
“江湖术士有一种秘术叫作易容,你可听说过?”
忽而想到今日陈女君身边的那位娇俏的伶人,二人亲密无间,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坊主当真是未雨绸缪,为你煞费苦心。”陈松黎调侃道。
柳时暮
忽而感觉自己的下颚被人撬开,一颗冰凉的药丸送入口中,浑身如火烧一般的滋味瞬间平缓下来。
“那药可不是针对你一人的,如今前院已经不堪入目,先带你回我的宅子里。”
柳时暮摇头:“今夜已经足够麻烦女君,还请女君将我送到庄叶村,我去寻我的好友暂避。”
陈松黎并不强求:“好,秦笙说了,你最近不必回坊,公主的新鲜劲还没过去,这几日就由钟离代你成为魁郎。”
柳时暮只记得自己被丢入马车,空旷的车厢只回荡着他错乱的呼吸。
——
“夫子夫子,该醒了,别睡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环绕耳边,随即是一道更远的声音:“别打搅你夫子休息,赶紧出去。”
柳时暮睁开一条缝,暖阳刺入他的世界,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得救了。
裕丰欣喜出声:“夫子醒了!”
入目是古旧的瓦房,室内堆放着各种器具,摆的满满当当。柳时暮知道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工具,叶家人心善,念着他教导过几日,逢年过节还会送他些东西。美名其曰是束脩,但他心里清楚,他们是念着自己孤家寡人,又在那样一个地方讨生活。
不过柳时暮同他们说,他只是在青芜坊弹琴,拿些微薄的月俸过活。
也不知他们信不信,总归是没人嫌弃他的身份。
“哟柳夫子醒了啊。”叶嫂似乎是刚淘洗了什么东西,将手上的水直接往腰间擦,“刚闷上了黍米饭,夫子若是饿了,可以先吃点零嘴儿。”
柳时暮从木板上起身:“造访突然,望嫂嫂见谅。”
“唉,你同我客气什么,只不过你夜半三更过来敲门,叫我那口子吓坏了。”
关于昨晚的记忆,零星碎片一般的浮现在脑海中。马车停在村口,他跌跌撞撞地走在乡间小道上,此时夜深人静,每家每户都关上了门扉。
好在他认识裕丰家的路,只是半夜的敲门声,引起了一阵恐慌。
“实在对不住,昨夜事出有因,改日必带上谢礼登门。”
叶嫂无所谓地摆摆手:“说这些客套话做甚,瞧着夫子的脸色不怎么好,还是再休息会。”
柳时暮拱手谢过。
叶嫂又拿来一筐橘子:“今年果子熟得不错,这些是新鲜的,多的我已经由村长统一收去。就留了一小部分自家吃,夫子尝尝,九分甜一分酸,我觉着皇帝老子吃的应该就这样了。”
说起自家的果子,叶嫂满满自豪感。
“嫂嫂的果子自然是顶好的。”柳时暮剥开一个,酸甜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将那些繁重的甜腻味道驱散,身心都有些舒展开。
裕丰凑到他身边:“夫子怎么回事,大晚上的来寻我。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夫子了,夫子最近都在忙什么?”
叶嫂也是略有耳闻他的事迹,连忙斥责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老老实实去摘果子去。”
裕丰朝自家阿娘做了个鬼脸,然又对柳时暮道:“夫子一起去吧,你还没见过我家的园子呢。”
“你——”
叶嫂还想阻止,就听见柳时暮道:“好啊,我也想见见你家的果园。”
话说于此,叶嫂也不阻止,自顾自抱着竹箩干活去。
金色的阳光落下,与满园金灿灿的果实交相辉映。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在林间,拂过面庞的是清泠泠的风。
“夫子,你还没说你怎么好久不来看我了,上回你教的那几首诗我都倒背如流了。”说着便开始展示这段日子他的成果。
柳时暮笑着赞许:“不错,有所长进。只是夫子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便没空来看你。不过我可能要借住一段时日,裕丰不会烦了夫子吧?”
“当然不会。”裕丰赶紧答道,后有些为难,“不过,夫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何事?”
“上回夫子送我仙女姐姐的画被风吹走了,能不能再帮我画一副。”
柳时暮一愣,他自然知道那画中人是谁。脸上浮现出不自然来:“好啊,这有什么难的。”
“多谢夫子。”裕丰得到同意后十分欣喜,然想到什么似的有些难过,“仙女姐姐会法力,若是夫子再画一副,又被她收走了怎么办?”
柳时暮蹙眉:“又被收走是何意?”
裕丰解释道:“此前在栎浮山,我再次清晨入山找仙女,结果当真遇到了她。我有些得意忘形了,那画就被仙女姐姐挥手而起的风收走了。”
柳时暮微睁着眼,那副画竟然回到了枝枝手中?
“然后呢?”
裕丰笑了:“我见到她的表情似乎十分高兴,拿着画就跑了,身后两名小侍追都追不上。”
柳时暮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地开口:“那是什么时候?”
裕丰想了又想:“好像是九月初十的清晨,我到现在还觉着自己在做梦呢。”
九月初十,是求元会那天。
柳时暮心口处传来一阵刺痛,好久没有听到关于枝枝的消息了,原来她早就同自己的学生见过面,他的爱意从那副画开始,便汹涌无法制止了。
见他半晌不说话,裕丰拉拉他的衣袖:“夫子,你怎么了?”
“仙女不会回来了。”
“为何?”
“或许是我做错了事,惹她不高兴了。”一开始就抱有目的的接近,好似注定他们之间不会有善缘。
“为之前,为以后都同你说一句抱歉。”
柳时暮长长叹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二人进入果园,里头黄澄澄的果实将树枝都压弯了,还带着朝晨的露水。
抚摸着光滑的果皮,轻轻一扭将它连叶摘下,放入背筐中。
不多时,便摘了满满一筐,身上也出了不少汗水。
有人家经过,见到陌生的人影还有些担忧,但见着裕丰在才稍稍放心些。
这些果农就守着这点果子,若还被小贼偷走,当真是不让人活了。
“哟,怎么裕丰家也请了工人来,这点果子你说几句好听的,婶子也就帮你一块摘了。”
裕丰认识她,村口的李三婶,就爱做些小偷小摸。今儿这拿几个果子,明儿那摘把菜,都不值几个钱,街里街坊的也不好说些什么,但总叫人心里不快活。
“不劳烦婶子了,今儿我夫子顺道帮我摘果子。”
柳时暮这才转过身去,李三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是哪来的神仙人物,竟这般俊俏。见他衣着朴素,想来家境也不丰厚,招来做个赘婿家中多个劳动力,女儿带出门去得多有面儿。
李三婶从怀中掏出手帕就要帮他擦汗,顺带套近乎:“哟,您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柳夫子,怎能让你干这种重活呢。瞧你出了一身汗,快擦擦。”
柳时暮后退躲过:“不必……”定睛一看对方手中拿着的那块手帕上的图案格外眼熟。
好似在定慧庵山上,定心对着他大哭时,拿出的那块绢帕上梨花图样绣法极为相似。
而她格外钟意梨花……
“婶子,您这块手帕,是在何处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