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阿全呐,你说人是不是真的有自己的命运。”
全公公满脸悲切:“陛下,莫要忧思,您刚醒来,要多多休息。”
孝渊帝摆手,自顾自道:“云安定是怀着十分不甘离世的,所以她的女儿,便做尽了她想做之事。”
全公公也是今日才知道,太子妃竟如此大胆,私藏了这么一人在身边。这简直是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陛下……”
小内官进来传信:“陛下,人已经到了。”
孝渊帝眨眼示意,人很快便被带了上来。
姜樾之上前,行了稽首礼:“参见陛下。”
“陛下?咳咳……”孝渊帝忍不住咳嗽,“竟是一句父皇也不愿意唤了么?”
“罪女不敢,已知犯下弥天大罪,便知再也配不上这太子妃之位。今日,无论陛下如何降罪,罪女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孝渊帝示意全公公扶他起身:“朕给你一个机会,处死他,你便还是尊荣的太子妃。”
柳时暮就在身后跪着,闻言也并未感到一丝害怕担忧。
姜樾之身形未动道:“陛下一直都知道的,罪女从不渴望太子妃之位。”
孝渊帝不知做何表情:“是啊,你只求一心人。”
“不,罪女只求随心。”
“晔儿在朝中与众臣力保你,这份心意,你就能视若无睹么?”
“殿下很好,所以值得更好的人相配。罪女心中已满,走不进去其他人。”
孝渊帝长长叹了口气,仰头似乎在回忆什么:“是啊,她的心中也满了,朕一生都没能走进去。”说完,便是一声苦笑。
姜樾之:“陛下,该放下了。”
孝渊帝望着她,似乎见到了陆云安的影子。她站在背光处,脸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她也在告诉他:“该放下了。”
孝渊帝抬手:“你回去吧。”
姜樾之不明所以,缓缓起身,又听他言:“他留下。”
姜樾之又跪了下去:“陛下。”
“朕说了,你回去,他留下。”声音之威严,语气之严厉,姜樾之第一次听他这般发怒。
全公公也劝道:“娘娘先回去吧。”
全公公眼神似乎在告诉她,这里有他不会发生什么的。
姜樾之慢慢退出殿外,室内归于一片宁静。
“抬起头来。”
柳时暮缓缓抬头,直视天颜。即使是一国之君,缠绵病榻也同普通人无异。
“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柳时暮犹豫了片刻,撕下了伪装:“青芜坊柳时暮,参见陛下。”
“你倒有几分血性,就不怕朕杀了你?”
柳时暮轻笑:“既然决定入宫,便做好一切可能的准备。能多陪她走这一段路,能助她大仇得报再无遗憾,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枝枝常说陛下待她不同,她自幼没有父亲庇护,在陛下这得到几分宝贵的父爱。她十分珍惜,但同时也明白,陛下与她二人之间的情分不会走多远。”
“枝枝过得远没有外面的人看得那么好,自幼便学会察言观色,会曲意逢迎,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若在下的死能换得她安然无恙,那也是死得其所。”
孝渊帝呢喃着:“枝枝。”
想起彼时,从靖国公送往边境的家书,会誊抄一份送到他这里。
陆云安有了身孕,便和父兄报喜,说想要个女儿,到时候就给她起小字枝枝。
孝渊帝曾想,她也不愿被困在宅院之中,宁愿成为一根枝叶,通过日晒雨淋,慢慢成长。直到能够越过院墙,再随风飘扬,去任何地方。
“来人……”
柳时暮只看见地上被扔了一把短刀,散发着寒冷的光芒。在这暖融融的屋内,那是唯一一抹冷色。
“你知道该怎么做。”孝渊帝冷冷开口。
柳时暮捡起地上的刀:“谢过陛下,但求陛下饶恕枝枝。”
—
九月,孝渊帝苏醒,下旨:
靖国公以权谋私,贪污受贿,污蔑亲王,着绞刑。姜皇后助纣为虐,残害宫妃贵女,废除皇后之位,幽禁冷宫。
靖国公府褫夺爵位,念在祖上有功且二房还有举报之功,贬为庶民,不加以追责。大房女眷充妓,男丁流放。
只是还有一道圣旨,祁晔并未宣告天下,只是拿着它再次闯进月棠宫。
“你与父皇说了什么?他为何会下这道圣旨!”
柳时暮已经两日未回来了,她心中惴惴不安,人都有些许恍惚。
面对质问,飞速的闭了闭眼,理清思绪:“父皇怎么了?”
祁晔握住她的手臂:“他废了你。”
姜樾之再次陷入恍惚。
“他明明那么疼爱你,怎么会?你几日前偷偷见过父皇,他说了什么?”
姜樾之甩开他的手,大声道:“殿下,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朝中因为姜家,上奏你偏袒包庇,六皇子趁机拉拢朝臣,你当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
祁晔愣在原地。
“父皇都是为了你啊,你是太子,未来的君主,怎能有我这么一个满是污点的太子妃。如今楚家沉冤得雪,起复近在眼前。父皇对楚家怀有愧疚之心,楚侧妃又怀有身孕,如今
借楚家的势,是最好的方法。”
祁晔伸手将她抱住:“不,但这要牺牲你。”
姜樾之第一次没有挣扎,任凭他抱着:“殿下,废了我,立楚千瓷为太子妃,借楚家之势,夺回你在朝中的地位。”
“不……”祁晔央求着。
姜樾之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殿下,您知道该怎么选,我对您已再无用处,为了您的大业,牺牲该牺牲的人。”
翌日,太子拿出第三道圣旨:
废姜氏女太子妃之位,幽禁含云殿。
第119章 思念“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夏半阴气始,淅然云景秋。废妃圣旨下的那天夜里,晴了几日的天,裹挟着阴云,下了一整夜的雨。
翌日清晨,地上满是被雨打落的叶,沾着雨水。风也带着几分初秋的清凉,燥热的夏日好似在这一场雨后,悄然离去。
姜樾之褪去华服,不戴珠钗,立在红漆木柱下。眺望远方,那是紫薇宫的方向。
“娘娘,都收拾好了,咱们……”竹沥声音有些蔫蔫的,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从靖国公府覆灭,皇后被废,外头流言四起,连带着娘娘也……
接二连三的打击,竹沥心中隐隐清楚,其实这些都遂了她的愿。可此场景,又未免让人觉着有几分凄凉。
就好像人在水中,被缠住了手脚,拼命挣扎,只为那间断呼吸的机会。但其实,都是徒劳无功,免不了沉溺的结局。
姜樾之点头:“太子殿下呢?”
“殿下昨夜并未回宫,底下人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既如此,便罢了。”还想同他道个别的。
此时,有人来报,楚侧妃来了。
姜樾之平淡地点点头:“旧友来道别,总该见见的。”
楚千瓷已经显怀,穿着轻薄的衣裙掩盖不住丰腴的身姿,脸上也长了些许肉。瞧着倒是比之前气色更好了。
“揣着肚子,总乱跑什么。”姜樾之略带嗔怒地训她。
楚千瓷面露悲伤:“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不然我去求求陛下?”
姜樾之摇头:“不必了,这样挺好的。我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楚千瓷心思越发敏感,听到这句话眼中忍不住含着泪:“不,原本就是你的东西,是我抢了你的。”
太子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姜樾之,无论是儿时的栖临殿,还是如今的东宫。二人的缘分不是旁人说插手便插手的。
“还得多谢你,替我同七皇子传信,这件事除了他,我也是想不到别的人选了。”
楚千瓷摇头:“分明是你帮了我,是我该谢谢你,整个楚家都该感谢你。”
姜樾之忍不住轻轻抚上她的肚子,里头的孩子似有感应一般动了一下。
姜樾之面露惊喜:“看来是个健壮的孩子。”
楚千瓷将眼泪收回去:“你啊,可真是……”
“到时候记得给我报个喜。”
“一定。”
姜樾之收回了手,道:“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忙。”
“但说无妨。”
“我身边有两名女史,做事都还算得力,跟着我去冷宫有些屈才。你能否收到风荷居去,助她们考上女官。”
楚千瓷抿了抿唇:“好。”
姜樾之仰头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保重。”
“保重。”
—
含云殿坐落于皇宫西南角。西邻浣衣局,东邻掖庭司,都是犯了错的宫人所在之处。
不同于普通的冷宫,屋舍虽简陋,但相较于皇后所在之地,已经好上几倍。
四人站在门口,里头的人伸出头来看他们。都说那位太子妃也被贬至此,想来就是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