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宗明川接过纸条, 手指抚平褶皱,低声念出上头的字。
  “双生破元气,国祚......将衰。”
  他的声音发紧,最后一个字几乎微不可闻,抬头看向温策年。
  烛光下,温策年的脸色微微泛白。
  “道长曾在钦天监当值, ”温策年艰难地看向青阳道长, 喉结剧烈滚动,“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与七皇子......”
  闻言,青阳道长浅叹一声,扶着桌沿起身。
  “都是冤孽啊。”
  “若与我相关,我必须知道真相!”温策年望着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青阳道长将手负在身后,眼中神色明灭。
  “你当知道,你父亲曾经有个姐姐, 曾入宫为妃。”
  温策年浑身一震。
  温家在多年前确实送过嫡女进宫, 被册封为嫔。
  此女名唤温正妤,在温策年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病逝, 宫中未曾留下血脉,府中也也很少再提起这位姑姑。
  “其实,她当年曾诞下一对双生子,这在帝王家自古便是不祥之兆,”青阳道长的声音低沉,“她不忍心看着两个无辜的孩子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处死,彼时我与温家私交甚笃,她便将消息捂住,托我传信给你祖父......”
  在那个时候,面对女儿死前最后的祈求,温家主只能从襁褓中抱走健康的那个孩子,将另一个羸弱的孩子留在深宫。
  后宫纷争不断,温嫔本就因难产伤了根本,她自知命不久矣,失去母亲的婴儿又如何能够活下去。
  后来她便与温家同老皇帝达成了秘不示人的约定。
  “之后不久,温嫔就离世了,留在宫中的那个孩子抱给了当时还只是安嫔的贵妃,温家为了保住另一个孩子的性命,几乎不再提及在宫中的那个孩子。”
  世上知晓这个秘密的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廊外骤雨突至,一道白光划破夜空,映照出温策年那张惊愕的脸。
  他耳畔嗡嗡作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所以,我就是那个被抱出宫的孩子,七皇子就是我的——”
  青阳道长微微颔首:“孪生兄弟。”
  温家到底是对宫中的孩子心存一丝愧疚,温家主便命人打造了并蒂莲玉佩,也给七皇子留作念想。
  众人皆是没有想到,这一块玉佩竟然牵扯出这些宫闱秘史。
  亭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吹动帷幔的窸窣声。
  宁竹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此刻心中最不好受的是温策年。
  看见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沁出血珠却浑然不觉疼痛。
  父亲从清正廉洁的好官,变成了昏庸不仁的老皇帝,从小到大接受的一切都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宁竹忽然懂了七皇子的疯狂。
  难怪临终前会嘶哑着问“为什么是我”。
  生母早逝,自己被安贵妃抚养长大,偏偏对方此后再无生育,不知是否有其中的原因,或许难免将怨气迁怒于他。
  先天不足的病体,深宫倾轧的寒意,让那个孩子变成了一条长着獠牙的毒蛇。
  七皇子有玉佩,也知晓自己的身世,他在涉州投放瘟疫,又何尝不是用最惨烈的方式在向温家复仇。
  宁竹心中也有些唏嘘。
  她不会同情七皇子,不然那些被他害死的无辜百姓算什么。
  对方有罪,且罪恶滔天,可溯本追源,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分明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也难怪张德天握着秘密直到咽气,这种宫闱秘辛,谁敢轻易掀开。
  就在这时,青阳道长突然抬眼看向宁竹。
  他的声音清明,仿佛瞬间醒了酒:“宁施主可有想问之事?”
  宁竹挑了下眉,确定他问的是自己。
  她盯着青阳道长:“道长此前唱的童谣预言,可还会应验?”
  难怪初见时觉得面熟,不过是被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给骗了过去,此刻再看,这喝酒醉酒的神态,分明就是边镇遇见的那个酒疯老头!
  青阳道长顿了一下,干笑两声:“这就被认出来了?”
  “道长伪装得好,我竟然第一眼未曾认出来,”宁竹似笑非笑地打量他,“所以涝灾是真的?”
  如若真让七皇子得逞炸毁长溇堰,洪灾恐怕在所难免。
  这酒疯子真能够未卜先知?
  这个问题在宁竹唇边过了一遍,又咽了回去。
  罢了,想必也是问不出来。
  青阳道长被她的目光看得后颈一凉,连酒都醒了。
  他悻悻说道:“咳咳,天道无常,难以预测......”
  果然。
  宁竹看着他,嘴角微微抽动,脸上就差明晃晃写上“嫌弃”两个字。
  问了又回答不了,有什么可问的。
  温策年自己还需要时间接受这隐藏多年的真相,宁竹几人作为客人也不便多留,他强撑着送他们到门外。
  这场宴席也就这样不了了之的散场。
  天色已晚,外头的雨又下大了,照旧是祝衡关驾着马车送她回去。
  祝衡关察觉到了散场时微妙的气氛,他看着宁竹脸上透露出来的淡淡倦意,也没再多问。
  马车很快就到了巷口。
  屋檐下亮着灯笼,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听见车轮的声音,院门很快就被打开。
  来开门的是季元武,连忙打着伞让宁竹快进屋去,又客气送走了祝衡关。
  季元武笑呵呵道:“你秀姨方才还念叨着你怎么还不回来,心里正担心呢。”
  时辰太晚,卞瑞萱和宁松都已经赶在宵禁前离开,家中人都没睡,在堂屋里点了油灯等她归家。
  宁竹心中一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我回来了。”
  “阿姐!”宁荷从屋里跑出来,又变成了小尾巴。
  这会儿她可挤不过平安了,一人一狗抢位置,她差点就被平安的脑袋给推了个趔趄。
  她抱着胸,小脸气得鼓鼓的,撅起嘴巴:“臭平安!”
  被骂的平安无辜望过去。
  宁竹看得忍俊不禁,一手揉着平安毛茸茸的脑袋,一手牵着宁荷的小手,让它们各占一边才算是哄好了。
  卞含秀笑得温柔,说道:“喝酒了吗?我去给你熬碗醒酒汤去。”
  宁竹忙摆手说道:“不用了秀姨,我没喝多少,就抿了两口,待会儿直接洗漱睡下就行。”
  见她坚持,卞含秀才重新坐下,目光慈爱:“今儿刚回来就又出门赴宴,定是累坏了,承哥儿在灶房烧了热水,快去洗洗歇息吧。”
  季新桐笑着挽住宁竹的手臂:“我去给小竹搓背,阿爹阿娘,你们也早些歇下吧。”
  “欸,那你们弄完也早些睡,浴桶明日再收拾也成......”卞含秀交代道。
  季新桐挥挥手,催促着爹娘离开。
  “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等卞含秀夫妇离开后,刚好转过身就撞见季新承走进来。
  他的衣袖挽到手肘,小臂上面还沾着些柴灰。
  “小竹回来了,正好水烧热了......”
  话话没说完,也被季新桐给撵去睡觉。
  “你明日还要早起去书院,快去歇息。”
  季新承瞧着阿姐急切的模样,便知她们有私话要说,笑了笑顺从地转身回了屋子。
  季新桐虽有事想谈,却还是先替宁竹兑好洗澡水。
  温热的水汽漫上来时,她端了小板凳坐在浴桶边,用柔软的布巾擦着宁竹后背,终于开了口。
  “瑞萱今日一直装作没事的样子,”季新桐往宁竹的肩膀上浇水,“走之前还让我跟你说别担心她。”
  宁竹微微颔首,水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漾。
  “你也别太担心,她定然能够缓过来的。”
  季新桐轻轻“嗯”了一声,半晌才惆怅开口:“家中所有人都有事情要忙,偏我总是不知该做些什么,我不想就这么随便的说亲嫁人......”
  话音渐低,尾音几乎融在水汽里。
  宁竹听着却是困意顿消,差点惊得坐起身来,水花四溅,声音都险些破音。
  “嫁人!?谁让你嫁人!?”
  这才不满十五岁的小女孩,嫁什么人!说什么亲!
  秀姨和季叔平时都很疼爱季新桐,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听到宁竹激动的语气,季新桐蓦地回神,连忙说:“不是!我就是感叹一下。你不在的这段时日,隔壁有家人结亲了,新娘子跟我一般大,有人问起我有没有许配人家,议论说我这年纪该相看了,还说再大就难找到......”
  虽然说这话的人已经被卞含秀给不留情面的撅了回去,可季新桐心中总是记下了。
  宁竹眉头紧紧皱起:“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季新桐怔愣一瞬,又低下头,发丝垂落遮住半边脸庞。
  “我知道的小竹,其实我不是害怕嫁人,亦或者没办法嫁人,我是害怕自己没有一技之长,不像你和瑞萱那样……我不想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a href="https:///zuozhe/pmj.html" title="一颗粒子"target="_blank">一颗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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