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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10节

  “只是这国舅府还未易主,大张旗鼓的拜见或见邀都太过招摇,太后谨慎,老朽自能解得其中用意与国舅的难处,不必缀言虚礼。国舅大人,老朽今日前来,也是想让您安一安心。老朽尚未致仕前,曾有一次于朝堂当中行差踏错……哎,教人好不羞愧,不提也罢……幸得梁贵妃,也就是当今太后彼时的恩顾,这才不至于晚节不保狼狈退居草莽。老朽能有天年颐养,晚辈能得恩荫余荣,无不感念太后的恩德,所以国舅无需惶惑不安,这是老朽主动请缨的报恩之举,绝无攀附掺弄之心,更不是趋炎附势之利而逐,老朽是真心希望太后能得些助力,官家日后能成一位有道明主啊……”
  这话全然出乎梁道玄预料。
  他本以为是妹妹请托关系,求来的老师,却不想是妹妹前脚栽树,给自己乘了有幸的阴凉。
  旁人不想提的旧事,他自然不会当面胡问,陈学士一番肺腑之言,是为了让他免于起疑,好坦诚安心求学,且不说当年到底是什么事,只听这样的恳切之语,梁道玄也不会先妄怀揣测。
  毕竟,就算只是做个读书的样子,眼下也十分有必要。
  “读书的道理太后早已细细讲过,晚辈心中清楚。我朝自古重教瞩文,我若不拿出端正求学的样子,怕是恩荫也教朝堂上的大人们指摘太后因私忘公的不是。”
  昨日宫中聊至最后,妹妹梁珞迦似旁敲侧击的一番话让梁道玄无奈又感慨:文凭不管什么时候,还是最好用的敲门砖。
  梁珞迦以为自己说重了劝学上进的话,不失柔谦地轻语补充:“哥哥不是一定要扯出命去读个功名出来,只是身在局中,不得不低头于既有规章。”
  “妹妹不必小心翼翼说这人人都知晓的道理,我不是小孩子,不会为这个闹脾气作别扭。”梁道玄忽然有些找到做人家哥哥的感觉,见松弛戏谑的语气也让妹妹盈出笑意才继续说道,“国有国法,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存心让咱们今后都难做。我朝恩荫也是荫蔽读书之人,未曾入过考场,就算拿了这份荣光,今后的路也只会留下把柄,我不读这个书是不行的,科举也是要考的,我也会做出上进读书的样子来,不为别的,也是今后催促外甥上进时有脸说嘴。”
  ……
  忆及此话,梁道玄却是真心实意想求个有学问的师傅来请教科举的技巧。崔表哥虽然也能给他很多过来人的提点,但表哥也不能放下为官的正事,日日来督促他学习。
  尽管梁道玄对自己学识和能力的认知是有信心的,可这条路还是要有真正的领路人才能走的下去。
  考试方法也是门学问。
  他的话说得恳切,陈棣明有所触怀。
  言语简利,直达要害,却又温和平缓,徐徐如卷。梁道玄自打见面以来的几轮谈吐,让陈棣明略有惊异之感。这和他所得知的富贵闲人不学无术小国舅南辕北辙。
  心中似有石头落下,陈棣明自身后取过一个藤柳编的大盒笼,推至堂前桌案梁道玄的那侧:“这些是我备下的书目,国舅方才入京,一时置备不齐也是常情,待府上修整完毕期间,先从中读些意思来,之后我再为国舅细细解惑,自始开堂。”
  “学生实在不好意思两手空空收下这份重礼。”梁道玄当即改换称呼,以师礼相拜,“请老师海涵。”
  这次,陈棣明却是端坐着受下此礼,并无回让。
  送走新认下的老师,霍公公才施施然入了文杏馆,含笑道:“国舅大人,工匠们都已排好了班次,明日即可开工,这些日子只能先委屈您了。太后今日要伴驾议政,请您不必奔波入宫再谢,且等后日宫中家宴后再议。”
  “家宴?”
  梁道玄今天接收的信息过于密集,内容量过于庞大,一时间他甚至以为是不是漏了哪重要的告知。
  “太后有旨,后日初一,于毓华流凝阁内为洛王殿下与国舅大人您共叙合家完聚。”
  霍公公措辞讲究,点到为止,与他办事利落的行止别无二致。
  这些日子与好些人精中的翘楚打交道,梁道玄一改从前在家中不设防的安逸,转换思路,极快调动起了上辈子的积极应对状态。
  首先这一席话里,时间地点人物涵盖完全。
  其次,就算他初来乍到,也是清楚宫中办宴席的该是闻名的毓庆宫,然而太后的举动却不是不重视这次会面,碍于先帝宴驾,宫中一年内都要禁绝女乐与大型的筵席,可洛王和自己这一位辅政王一位外戚总要认识认识,不如退而求其次,找个小地方以圣上赐家宴的名义小聚。
  最后,这也是太后想将自己介绍出去正式登目的场合。
  一句话里,几多消息,梁道玄适应极快,只道有劳霍公公传达,请太后安心,除此之外一句没有多问。
  霍公公定定看了梁道玄一眼,也说宫中事忙,继而告退。
  只是临走时那个莫名的目光,让梁道玄有些慨叹:在这里,看来富贵人家闲散公子和缺心眼没有区别。
  霍公公一直对自己的应对得体持有迟疑和探究,仿佛想知道他的举动是否是出于旁人授意;
  新晋老师陈学士更是一上来就唱苦情戏,又跟哄孩子似的表示学习就是做个样子,不会多辛苦。
  连之前两位辅政大臣被他一席话镇住,表现出的模样也是仿佛看见狗嘴里竟然吐出了象牙……
  梁道玄站在空无一人文杏馆中苦笑,他没看上去这么绣花枕头吧……
  虽然他在家里双手一摊,不求功名也不管俗务,但姑母和表哥却是清楚他有多少斤两,只是天生一副闲散筋骨,舒而适之即可安度余生,加之对自己有怜爱和报偿之情,便也不去强求。
  他好歹正经读过书,琴棋书画其中两样还算拿得出手,至今街坊邻居的官宦人家,有几户寻常与伯爵府往来多同姑母表哥交好的,过年时还请他写对联勾桃符。
  当年柯学士夫妇,也是见了梁道玄一笔好字,觉得虽是闲散公子,但也是读过书的知礼君子,又温文熏陶于权贵中难得的书墨人家,才首肯了婚事。
  怎么到了帝京,新国舅那一丁丁点“才名”是分毫都没跟着他的人传过来是吧?
  梁道玄有些沮丧,虽然未来可以预见的一鸣惊人可以让人期待,但眼前的刻板印象仍然有些可怜。
  算了,扮猪吃老虎总比狐假虎威的好。
  理智的判断战胜心绪的一丝丝不快,梁道玄便换了心境,乐呵呵去拆老师给自己准备的书籍礼物,心道,自己非要拿出些学霸的本事,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卷出来的一年当十载。
  可当他目光触及到藤编书篮里的几本书籍,所有的快心满志都化作滑稽无奈的苦笑。
  篮子里的书分别是:《三字经》、《千字文》、《论语》配上两本集解集注、《孝敬》以及一本薄薄的《洪范》。
  原来真的把他当做文盲了。
  唯有银杏树金色的垂荫随风窸窣作伴,此时此刻,梁道玄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好在独处无需同目睹了一切的苑中植被而尴尬,他忍了须臾,终于吐出了清亮的笑声。
  第16章 宴有折俎
  梁道玄是不是读书科举的料子梁珞迦并不清楚,但她却在这家宴上看出来,此人的智识与城府,不做官着实可惜。
  毓华流凝阁建在太液池西,太【】祖时还是一片未有余银治弄的流水滩地,谁知一日有鹤驾临,翩翩落落惊鸿照影,太【】祖见之以为祥瑞,于是命人开凿馆阁,临水起轩。
  宣朝太【】祖虽是马上得天下,却出身书香华庭,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无不得心应手,为应下这天赐的旖旎吉祥,借了南朝鲍明远的《舞鹤赋》典故命名此阁,自是“烟交雾凝”之处,“对流光之照灼”,有“精含丹而星曜,顶凝紫而烟华”之绝美奇境。
  不过在梁珞迦思来,《舞鹤赋》虽美却含悲,想来太【】祖亦是英雄怀愁,才有如此造名。
  只是个中原因,如今无人得知。
  此阁经过百年修饬与加建,成了宫中几处最静谧华美的馆阁,虽比之阔殿之宫不够恢弘,却极适合今日的家宴。
  说是家宴,然而小皇帝姜霖只被乳母嬷嬷抱出来转了一圈就带回去休息,掌灯之后,整座阁内只剩下三人端坐:
  太后坐于上首正位;
  右次坐着洛王姜熙;
  梁道玄在左次再退一射的席间。
  其实在他看来,不坐在一个桌上吃饭都不算家宴,但由于在座三位关系特殊,且又是在宫中,一切奇怪之处都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这不是梁道玄第一次见洛王。
  近距离再观,这位自己姻亲家的兄弟实在是人中翘楚,很难用明丽耀眼来描述一个翩翩公子,但姜熙唇红齿白之际就是这样的风流人物。论年纪,他比自己还小上一岁,论气度,带了些许江左遗韵,举手投足皆有吴带当风之容。
  “我入京时尚未听闻国舅已至,今日才见,实在恨晚。前几日见了几位朝中的老臣,听说国舅辞气方正,又忠正感言,教人好不敬服。”
  姜熙眼际存星唇畔含花,说的却是那天梁道玄为太后顶撞教训曹徐二位顾命辅政大臣的事。
  “在下不过是外戚,也就只能关起门来说说大道理,拿到场面上是不入流的。”梁道玄这辈子没教人捉住过话中的半个字句做文章,自然滑不留手,游刃有余。
  梁珞迦在上位静听,知道兄长今日是不必自己帮腔了。
  洛王并无穷追猛赶之意,仿佛真是敬佩梁道玄的举动,击掌而鸣后又不住叹息:“我可没国舅的胆色和机辩。那些老臣,各个腰杆硬口气壮,开口闭口不是祖制就是规矩,你多说一句没错也是错,我这初来乍到,也没少吃他们的排揎,只是好在仗着先帝的遗恩庇佑,才有一份富贵保住脸面。”
  半真半假的话里,恭维好像也只是一种巧妙的比喻。
  梁道玄不是耳朵听不见声音,这两日从表哥处,他自然知道些随着自己与洛王入京朝野的风吹草动:
  据说洛王刚来便想上朝,摆一摆辅政王爷的谱,谁知梅大人不动声色,只告诉他作为藩王入京还未拜祭先帝陵寝,其余事相比都不紧要。
  只这一句话就足够大帽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更何况姜熙这个二字王变一字的提升还是先帝特赐的恩典,他不能不从。
  礼部倒是得了首辅宰相的令不敢怠慢,找到浑天监察院,两厢对过黄历和天象,表示下个月初一才是祭祀帝陵的吉期,洛王殿下稍安勿躁。
  今日才十五,还有半个月的闲散要度过,梁道玄也觉得这些朝中大臣未免有些过分了。
  再怎么说洛王姜熙也是先帝遗诏传唤入京的辅政,虽是藩王朝中没有根基,可也不能如此行下马之威、给奉先帝遗诏的王叔来这出“敲山震虎”的把戏。
  可见姜熙方才的话虽然有试探的意思,不满却也是真。
  但前后脚如今的梁道玄非但没有吃下马威,而是反将一军,让曹徐二人着实吃明亏还不好还嘴——用的也是他们最爱那套敬天法祖的伎俩。
  于是一次交锋就像是变成了请教,洛王不等梁道玄回话,又自斟自饮,遥举敬上一杯:“来,国舅,我敬你一杯。”
  太后梁珞迦看着二人共饮,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梁道玄大方饮酒,又回敬道:“殿下与在下均是初来乍到,前日太后也耳提面命,要我谨言慎行,今日宴饮怕是我最后一次露面,不日就要给关进书斋潜心读书,反省那日言辞无状开罪诸位大人了。”
  严肃的话经他这一讲,倒有几分亲厚的诙谐,谁也料想不到这对兄妹也是前几天才见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面。姜熙听罢也是暗道有趣,又对太后祝道:“太后辛劳,为我这不成器的小叔与自家兄长操心了,还请饮一杯,受了这份杯水之谢。”
  梁珞迦恭敬受下,也浅饮过,不是一家的三口此刻其乐融融。
  这时外间传语,说有军报至宫中,声音梁道玄很熟悉,不是那日的沈宜又是谁?
  太后宣人入阁,果然正是此人,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朱红官袍之人,胡须硬朗无白,约五十岁不到,罡步当风,走得远比这位宫中红人大太监要豪放许多。
  “兵部侍郎许黎邕报呈太后加急军情。”沈宜站定后扬声报名。
  “请太后安。鹡鸰关传回急报,羌夏游骑骚动作乱,于关下袭扰我朝牧民商旅,因不知只是群盗临时起意,还是探马先行,眼下几位政事堂大人皆已聚议,请太后稍安。”许黎邕侍郎也不拖沓,当即行礼秉明。
  因皇帝与太后仍在守制,故此宴上无有丝竹女乐,但此时之寂静也教人心惊。
  梁道玄听闻是河西道鹄雁山的鹡鸰关出事,当即一震。
  姑父承宁伯崔函正驻守此处。
  可他不能僭越多问,告知太后是为祖制有云:军政无有大小,需达圣听。所以即便外甥姜霖还是个幼童,也得听政的太后得知。
  不过商量情势,却是与他们母子无关。
  连洛王姜熙都不再嬉笑,静静的撂下酒盏。
  “辛苦几位大人,军务要紧,还请诸位保重。许侍郎,更深露重,您也多多保重。”梁珞迦说道。
  谁知许黎邕竟笑了笑,又道:“还请太后勿忧,军务虽急,但只隔一个时辰又有奏报。我边关将士骁勇丹心,已将为首贼人擒获,军报上说,不过是蟊贼越冬艰难故起歹心,不成气候。此事已平,叨扰太后宴饮之乐实属不该,梅大人谨慎守礼,不愿私独揽政,故待安泰后一并告知,以免太后与圣上忧思落兴。此刻匪患已除,臣告退。”
  毓华流凝阁愈发安静,烛火不动不摇,宫人皆噤声止息。
  姜熙不肯掩饰半点鄙夷与不满,当即皱眉侧目,沈宜半低着谦卑的头颅一动不动,梁珞迦只是沉吟,梁道玄则毫不避讳看向许黎邕。
  这些朱紫大员,嘴上说着遵守祖制,那一个时辰前就该来报,为何此刻才至?若是传出去,说军报来时,太后与洛王及国舅正在宴饮,不理国政,这话他们怎么说都会难听至极。
  此刻来报确实也不算违制,但这个消息既然平安,索性不说到底,明日小朝再当例行公事也未尝不可。
  可他们非要用此种行径打断一个小小的“家庭聚会”,是要声明什么?说到底,眼下外臣势强,太后想依傍亲眷无可厚非,一个是皇帝亲叔叔一个皇帝亲舅舅,实在是稳妥又恰当的人选,他们如此戒备,还要向三人示威昭彰权柄,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当然,这种给孤儿寡母施压的行为与其说是恶劣,不如说本质还是一种试探。
  梁道玄知道妹妹要维持端庄高仪的太后人设,但他不用。第二次目睹欺压行径,他同前次一样,站起身来,“啪、啪、啪”击掌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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