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综合其它>让外戚再次伟大> 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40节

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40节

  梁道玄在期集所养伤多日,终于开所那天重获自由,跑回家中让姑母姑父小姨姨丈表哥表嫂看了眼自己活蹦乱跳,以安众人之心,而后马不停蹄,直奔皇宫。
  第45章 再拨疑云(二)
  兄妹二人月余未见, 经过殿试那日心悬生死,再看对方便有加倍的百感交集。
  “早知这样,不如不让哥哥考这科举。”梁珞迦此言出自真心实意,她自殿试后想了许多次, 不是自己的要求, 梁道玄现下还逍遥快活着。
  若是寻常关系说出此言, 未免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但二人兄妹情笃,梁道玄只是笑了笑, 安慰道:“现在好了,连中三元后,你舍得,我都舍不得。”
  他从来风趣, 言谈自若, 梁珞迦这次怎么都笑不出来:“殿试那日, 远远都能看见哥哥脖子上的伤痕, 祝太医回宫也说颇为凶险,总算如今没有什么大碍……”
  “对了,长公主殿下怎样?与我这几日往来的人都不大知悉禁宫内情,我不便深问。殿下那日显然是被人刺激才至狂奔于前朝, 且不说是否诡谲,首先人没事才好。”
  自己和妹妹的事,连累了长公主惊吓至晕厥,他心中始终过意不去。
  “殿试后我和沈宜安抚了许久, 孝怀仍是不肯进食,窗外送膳的宫女走过她都要大哭大叫,看得人心中酸楚……若是先帝在世见此, 是必然要心痛至极的。”梁珞迦又看了看兄长的脖子,确认无误后才坐下道,“她那个样子,问不出什么来,我也不忍逼问,只好命人开了安神的药静养,总算几日后好多了,又能和小宫女一道玩耍嬉戏。”
  因没有禁军可以靠近孝怀长公主的寝殿,所以周遭负责巡逻看管的大多是太监,偶尔公主会在气候和环境得宜时去到附近小御苑内逗留——这可以说是先帝在位时唯一一项修葺工程,为他的女儿造了个相对隔绝无忧无虑之天地。
  “那日追逐她的太监怎么说?”梁道玄问。
  “涉事之人无论宫女太监都押去了内侍省,哥哥如果急着知晓,我让沈宜带你细问。”
  现下想第一时间了解进展,也只能亲力亲为。
  梁道玄点了点头。
  这时,他看见妹妹搭在椅扶之上的手似乎缠着细白绷布,忙道:“什么时候受伤了?”
  梁珞迦这才有些小女孩面对家长似的紧张,半晌才道:“那天知晓禁宫里你出了事,发落大臣时一时情急,拍在硬木头的扶手上了。”
  “你生气就生气,拍它干嘛?”梁道玄急了,赶忙查看妹妹的手,细白绷布就包了两圈,也闻不见什么去肿化瘀的药味。
  梁珞迦知道也骗不过哥哥,只好老实交代:“这几天为了做样子吓唬大臣特意还包上了,其实没什么大碍。”
  “没看太医?”梁道玄太阳穴突突直跳。
  “传来看了……”梁珞迦笑得心虚,“太医开得外伤药味儿大,闻着脑仁疼,那几天想得事情又多,晚上本就睡不着。我哪有那么细皮嫩肉,不过就是淤伤,放几天就好。前几日疼,这几日都没什么感觉……嘶……”
  话到一半,梁道玄手指一触掌心,梁珞迦就痛得蹙起眉编不下去。
  “真是胡闹!这么大人了,药还是能不上就不上的?那祝太医在期集所还给我找了根拐棍,我不也拄了五六天么?”梁道玄很少语速多快多疾,今日这般语气说话,对他来说已然是怒斥了,然而他浑然不觉,只道,“药在哪?拿来!我给你上!”
  挨了批评的太后老老实实交出药膏,梁道玄一打开,果然味道冲鼻,但还是忍不住瞪妹妹一样,拆开绷布,一看紫红肿胀的手心,更是心疼不已,执玉抹小心翼翼挖出一团深褐色药膏,涂在梁珞迦的掌心上。
  只涂还不够,他还要念叨:
  “以后生气了就摔东西,顺手好拿的玩意儿不有的是么?就这个茶盏,摔下去声又脆又响,你想以威势压人,这不正好?再不济还有堆着的书呢,一巴掌扫下去,噼里啪啦,声不大但侮辱性极强,难道不都比你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强?”
  说着他又抬头瞪看一样,继续低头专注,动作轻柔,可嘴上却是不饶人:
  “当了这么些年太后,发个脾气都不会,还要哥哥来教,你当了什么劲儿啊?你儿子我外甥又是你亲生的,你又没有忌讳,拿着禁内与他的安危说事儿,就算你劈头盖脸给茶水扬那些人脸上,都不会有人说你的不是。结果你可好,啪一下子,自己给自己打成这样,我还好是活着,要是死了下阴曹地府知道这情况,还不再死一回?”
  梁道玄嘴碎起来还是有些脾气的,可梁珞迦却一点不恼,反倒有种稀奇惊异的温柔,她从来不知被亲人关切竟是这样的万般温煦绵柔涌上心头……仿佛幼年自己那颗希冀关怀疼爱的心回到这一刻本早已冰冷多年的胸膛,再次扑通扑通,跳得悲伤又欢快。
  闻融敦厚的梁道玄也有因亲情而急之所疾的时候,他自己起先没有感觉,还在借此机会教育妹妹要学会爱惜自己,谁知眼前一滴水渍忽然显现在太后衣袖绵密的锦缎之上,他才恍然抬头,只见妹妹梁珞迦红着眼,早已泪水涟涟。
  “哥哥错了!”梁道玄道歉的速度比那天他要死的速度快得多,“不说了不说了,往后别这样关心则乱就是,我活蹦乱跳的,好得很。听民间有说法,中了状元后,那命格就不归阴曹判命司管,而是天上文昌帝君管了,六部都不能随便跨部门执法,你好好安心就是。”
  这话没有头绪,但却匪夷所思得有趣,梁珞迦带着眼泪笑出了声。
  “好了,是哥哥不好。”梁道玄再接再厉。
  “我就说那药味儿大,熏得。”梁珞迦很少这般直露软弱,有些不大好意思,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又为了找补,调侃道,“哥哥这么会哄人,怪不得哄得未来嫂子肯下楼来接那朵状元红。”
  “答应人家了嘛……”这回轮到梁道玄不好意思了,他当时头脑一热,觉得自己信守诺言很是风光,回头发现竟然人人见了他都讲,虽不后悔再来一次还敢,但怎么都有点脸皮发热发胀,“柯小姐等我那么久,青春绮丽大好时光,我也不能辜负她啊……”
  “你们成亲,我要和霖儿送一份厚礼。”这回梁珞迦正经起来,除去儿子和命途多舛的继女,哥哥是第三个她由衷希望幸福的人,“哥哥本应占尽人间风光,却让宵小钻了空子,我若不补偿一二,旁人也要说我这个太后薄情寡恩,哥哥你先别急着拒绝,这件事我有细细想过。新科进士大多定了去处,唯独你尚无定论,这事儿倒不怪政事堂,你按规矩进了翰林院,他们难道还敢使唤你打下手抄抄写写不成?我得想办法,用这礼物催他们一催。”
  “你想逼他们择选一个与我外戚身份能合得上的位置?”梁道玄当即明白妹妹的考量,心中感动,但也有所顾虑,“这些日子在期集所,除了遇刺一事,关于来日我也想了许多。翰林院本是我应去历练的地方,可因皇舅一层身份,一来自微末做起,要让同侪与上司惴惴,二来……你觉得政事堂那些人,会愿意我天天在他们衙门外候着么?”
  梁珞迦苦笑摇头。
  “这就是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外放。”
  此话一出,梁珞迦当即色变,急着就要开口,梁道玄伸手按住她肩膀轻轻拍打几下,继续说道:“可偏偏我又连中三元,假如政事堂商议后我真外放出去,人言可畏,旁人就会议论是否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嫉贤妒能,容不下才德之辈?他们是必然会不陷自己于不义的。”
  兄长一席话说完,梁珞迦也很是震惊,她竟然开始替政事堂那些人担心起来,这比她所思情况复杂许多,不过还有个选择,她也不是没有想到……
  然而两个人的对话,却叫一声清脆透亮的童声打断,紧接着,姜霖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冲进仪英殿内殿,扑进梁道玄怀中,开始哇哇大哭。
  哄孩子是梁道玄除了考试以外第二个拿手好戏,但这次,姜霖似乎铁了心给这一个月的量哭个痛快,是怎么言语相劝也逗弄抚慰都没有用,哭声像要给殿顶掀开,揪着梁道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开。
  梁珞迦无奈,看兄长竟也红了眼眶,她酸涩又触动。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了然于心:梁道玄是不大可能外任的了,至少皇帝小的时候这条路走不通。
  姜霖于宫中其实分外孤独,他天性好乐开朗,纵然梁珞迦体贴入微悉心抚育,如若没有梁道玄的陪伴和引导,他不会在压抑的宫中度过一个足够心神丰沛的童年。也正是因此,姜霖的童年和成长已然是离不开自己的舅舅了。
  其实原本梁珞迦也希望洛王姜熙多多陪伴自己的侄子,没的好像她可以拉着哥哥亲近儿子,却捂着不许叔叔体贴教导。
  然而姜熙十分注意声誉,只是多送些孩童所需之书籍物品,日月问候关怀,却极少入宫探望。
  可以理解他的选择,比他年纪还小一岁的寡嫂住在宫里带孩子,他一趟趟往仪英殿钻,二人必然都是无有瓜葛的,可若是落入小人口中,说出来便是瓜田李下。
  梁珞迦晓得他的苦心,也并不强逼他亲近儿子,听说姜熙在封地也常常骑马出游涉猎,她便想着孩子再长大些,可以在习武马术上向叔叔讨教一二,也算全了先帝的心意。
  可如今,梁道玄这样疼爱外甥,别说孩子,要把他支走三年五载,他怕是都要泪雨连连。
  如此,梁道玄的第一个官职,仿佛成了无解的难事,没有两全的办法。
  第46章 再拨疑云(三)
  原本梁道玄还打算问问蒲安寿蒲公公的事, 可眼下外甥哭得他心都揉碎成齑粉,哪有功夫管这个?兄妹俩齐心协力,先把孩子哄好,其他往后再想。
  于是两人又是带着姜霖至御苑游玩, 又带他去太液池喂鱼逗鹤, 最后梁道玄陪侄子在御道上, 追了上百米的御猫,终于,小皇帝暂时搁置这些日子的委屈, 静得下来和大人坐在一处说说话。
  这一说就到了离宫之时。
  一天的精力释放完毕,姜霖早早困得窝入母亲怀中熟睡,梁珞迦怕吵醒孩子梁道玄又走不成,示意沈宜带他出去。
  梁道玄这才小心翼翼凑上去, 摸摸外甥的额发与脸蛋, 依依不舍跟着沈宜出了仪英殿。
  夕阳正浓, 二人一前一后, 走在御道长街之上。
  “国舅大人,太后之前说,您想去看看宫中那几个押在内侍省典刑司的宫人?”
  斜阳长倚西云,红霞烈烈, 梁道玄虽是想,却也不得不道:“今日伴驾太久,已到宫中落钥的时辰,但凡得空, 只能明日叨扰沈大人了。”
  “今日倒也不迟。”
  沈宜的回答出乎梁道玄预料。
  “今日非我值漏,我有令牌,可在落钥后穿行芳林门自内侍省西娄门偏门出宫, 国舅爷若明日另有安排,自可不必往返折转宫中,今日请随我一去。”
  梁道玄明日确实已有安排,一是祝太医上门复诊,二是去见见洛王——对方听说自己遇刺,送了好些东西到府上,总要亲谢才算郑重。况且他也有些话要问一问洛王——那些唯有其可相告之事。
  “那就烦请沈大人引路了。”
  他和沈宜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殿试那天,二人皆浑身是血,抄近路换衣衫赶路,就是穿芳林门至内侍省。
  然而据说,芳林门在宫中意味低贱,虽然内侍省和尚宫局紧邻,且走此路更近,但寻常宫女都不会自芳林门出入,唯有残畸的内监才以此为道路。
  那天他根本没闲暇观看,此刻仰头,只见这门实在狭小,于宫中诸门如此,怕是和民间稍有家资人家的花园出入门相比都要狭窄许多。
  “这已是阔过一次的了。”
  沈宜仿佛知晓梁道玄在思考什么,忽然开口。
  “为什么而阔?”梁道玄实在好奇。
  “太宗时期的当权宠监薛继仁贪食而肥胖,无法通行此间窄门,太宗恩赐稍开,却也不能违背组训,阔至超一人可行。”沈宜示意梁道玄看脚下,“芳林门也没有门槛,照别的宫内门自缺一框。”
  这个设计梁道玄不会傻到开口去问理由。
  一人一前一后,过了只容一人正身的芳林门,前面甬道越来越窄,又迎着西向,此刻太阳坠落残红似血,拖尾长长一道,迤逦蜿蜒,莫名有血腥的旖旎。空气的潮闷扑鼻而来,像古缸生苔,旧瓦爬藤。
  梁道玄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解决一直以来的好奇,借着这一机会问沈宜道:“沈大人不因长公主殿下之缠病而轻视,同太后一般细心照拂,我十分钦敬。”
  沈宜一双被夕阳耀成条细细金线的眼眸朝他看去,梁道玄这才注意,之前一直在宫内严苛注重身份礼仪跟在梁道玄右后一步的他,此刻已然与自己并驾齐驱。
  “国舅大人是觉得我有所求于长公主殿下么?”
  梁道玄非常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旋即摇头:“我只是好奇。不瞒沈大人说,蒲公公当年奉太后懿旨前往北威府见我,曾与我私下交谈,言谈之中暗暗期望我能在面见太后且地位稳固后与他攀一攀今日的交情,我那时因不知宫中情形,嘴上敷衍,倒也确实有意真心结交。”
  “国舅大人可是觉得蒲荣此人冤屈?”
  要是旁人,梁道玄一定觉得他在阴阳怪气,但这话从沈宜口中说出,竟有种出奇的平静。
  “倒也不是。”梁道玄看向沈宜的眼睛,“我讲这些只是想说,一个与我稍微透些口风之人,我尚且能静下心来结交,沈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如果有何吩咐需要我从旁协助,只要不危及社稷与我的亲人,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来之前,梁道玄就想好了这一说辞。
  首先,他是真正感谢那日沈宜救下自己一命,有恩不报,不符合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和个人的认知,干脆自己主动提出,显得更有诚意。
  其次,想套聪明人的话,没点真挚就显得像把人当做了傻瓜。平心而论,梁道玄也不希望别人这样对待自己。
  最后,沈宜目前还算是妹妹的得力手下,对他好,也是对妹妹有所裨益,身为外戚要摆正自己位置,大家都是反面典型,何必对太监有什么忌讳。
  如此,他这话虽然也有深意在,却是抱诚守真寸心不昧,实打实的真话。
  沈宜也回以他平静的目光:“我曾经有和国舅大人一样的坏运气,后来也遇见一些好运,这份好运之一,便是孝怀长公主殿下。”
  他调头朝前路看,路窄得两人勉强并肩,衣袍下摆碰撞出窸窣响动。
  “我入宫时已有十岁,进宫做奴才的人,是要走净身这道鬼门关,所以入宫的理由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命苦。我的苦也不怎么特殊,只是入宫后,不爱言语也甚少同人来往,曾经开蒙读过书,字写得还算入眼。当时先帝在位,内侍省御前司印大太监正是蒲荣,他在内侍省学监司见我书写得当,便寻常让我算些账目,记些要务备忘。这是清闲的差事,不必刷恭桶吃剩菜,也正是如此,让好些资历比我老日子混得却不如我的太监心生了妒恨,寻常便暗中阴狠使绊子,给我弄了好多麻烦和伤痛。”
  沈宜说话总是云淡风轻,但梁道玄却明白,这段经历是必然与他语气里的安之若素是截然不同的。
  “后来他们弄得狠了,一次要我误了先帝在修好的小花园里栽种与派差的要紧事,耽误了工期,先帝出了名的好脾气,从不苛待宫人,那日却龙颜震怒,质问蒲荣,蒲荣从未受过这般气,回来后将怒火再倾泻给我,如此,我丢了美差,被分到最苦累的行扫净街的差事,日夜被报复和责骂。”
  说话间,二人走过夕阳遍沥的窄甬道,进入尽头处上书内侍省三字的门,内里豁然开朗,仿佛云净天空,偌大正堂的恢弘竟不输梁道玄所见过的礼部衙门。
  洒扫的太监见了沈宜,纷纷恭敬避让行礼,口中呼着“沈大人安”又看见梁道玄,再叫一声“国舅大人安”。
  此刻沈宜的威势与他口中所述,已有了天壤之别。
  “典刑司的人有吐供的么?”沈宜对下属并不倨傲,语气轻缓,但也没有半分语气或亲近之意。
  一名小太监上前一步回禀道:“回沈大人,说了的还是昨日那些,无有新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