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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75节

  “你这样一惊一乍就能回到白天想好怎么回答么?显然不能。”柯云璧好像已经习惯了,拉紧被子,又复躺下,“早点休息,明天再想。”
  “不行,这事儿不能明天再想!霖儿再过个四年不到就要亲政了,你知道四年多快么!四年对一个孩子的心理健康多么重要么!”梁道玄使劲儿摇晃老婆的肩膀,“我们要未雨绸缪,不能让一个成长中的心灵遭受过早的摧残,也不能让摧残到来时,稚嫩的心灵还没做好准备啊!”
  第88章 础润而雨
  第二日, 中书省门前值常戍卫的南衙禁军照常与熟悉的面孔打招呼,见了几十年的也有,但再眼熟,也得查验一遍铜雕的沉甸甸腰牌。
  毕竟, 中书省不是寻常的地方, 朝廷机要皆过此门, 严苛谨慎不过是家常便饭。
  梁道玄今日却来得早,这很稀奇,毕竟这些年, 梁国舅一般都是踩点来的,打过招呼,验了腰牌,再看国舅, 觉得他走路姿势有些怪异, 负责守值的今日牙尉不免多问了一句:“梁参知, 这是怎么了?”
  梁道玄嘿然一笑:“下马的时候拧了下胯, 还有点疼,过会儿就好了。”
  “要不要给您叫位值班的太医?”太医院的外院是中书省的邻居,这里老大人又多,平常串门都是常事。
  梁道玄赶紧表示自己好得很, 多谢关心。
  然后忍着痛,走进了正堂。
  他自小骑马,还不至于上下马都受伤。
  胯骨疼的原因很简单,昨晚他被一脚踹下了床。
  还好他的床是个小拔步, 带两个稳稳当当的木阶,滚出老远去,人没什么事。就是黄花梨太硬, 摔下去时磕了一下。
  柯云璧收回腿,坐起来没事儿人一样打着呵欠,眨眨眼:“这会儿困了么?”
  “有……有点晕。”
  梁道玄每次半夜失眠,总是需要“物理治疗”,倒不是他贱骨头,而是一到半夜里,烦心事儿都往心头涌,小芝麻过针尖儿,难受极了,非得想明白才能闭眼。可他不光是想,还经常动嘴,后来,柯云璧发现,苦口婆心的结果是屡教不改,不如一脚下去来治标治本,力度什么的她早炉火纯青,非常有效。
  然后她老公就乖乖爬回床上,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然而没闭上嘴。
  “……反正都醒着,要不……”
  “睡觉。”
  “……明白明白。”
  ……
  总之,人生总是有各种曲折。
  梁道玄不是不清楚睡觉对于大脑恢复机能有重要作用,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从进了政事堂,这一趋势有增无减。不巧,他进政事堂,正是娶妻后没多久的事,柯云璧被迫承担了一部分他的焦虑。
  在这之前,梁道玄没有人半夜说话,就睁着眼睛想完再睡,谁知这时候起,旁边躺了个人,该干完的都干完了,不如有请对方倾听一下自己的烦闷。
  倾诉给值得信赖之人,是一种极大的幸福。柯云璧并不是厌烦做这个倾听者,只是她希望在非睡眠时间完成这项工作。显然两个人开始出现时差,最终的调节方式双方都觉得亲厚而又不伤感情,梁道玄偶尔发癫,柯云璧偶尔动手,大家各得其所,夫妻感情未见七年之痒,反而更见亲近。
  真好。
  梁道玄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想。
  要是老婆觉少一点,就好更好了。
  毕竟他白天守口如瓶,一个字出口前要想千八百次,晚上能倾诉一下,实在过瘾,至于挨不挨这脚,他倒不是很在乎。
  相比之下,该出脚时就出脚的挚爱贤妻要比每天白天政事堂对着的几张狐狸老脸要舒服的多。
  今天一入政事堂,梁道玄就听说洛王殿下告假。
  “殿下怎么了?”他明知故问,面带关切,好像真信了似的。
  与他说话的是去年补进政事堂的刑部侍郎邵尔英,此人字雅成,名字取自《尔雅》典故,为人却没有训诂学那般老练鞭辟,大多数时候,作为只比梁道玄大五岁的年轻官吏,他自认没有任何背景,从来都是早到晚走,规规矩矩秉笔,至于问他意见,他从来都是选择一问三不知以求自保。
  参知政事有一份额外津贴俸禄,十分可观,梁道玄想,大概邵侍郎为了这份奖金,以后也会赖在政事堂继续明哲保身。
  “洛王府上差遣来的人说,殿下犯了痢症,你说这春夏相交的时候,怎么这么爱得这熬人的病,哎……希望殿下早日康复。”邵尔英好像也根本不知道这几天洛王和梅相的冲突一般,以手抚心,关切备至。
  看破不说破,梁道玄心想大概洛王是想拖到与梅相在自己和太后见证下摊牌再出现。
  这时,徐照白也来了。
  如今,徐照白接了王希元的职务,晋为户部尚书,也接了次辅的头衔,可谓如日中天,但他待人接物一如从前,入内室见梁、邵二人以礼起身相迎,笑而示意:“坐吧,天渐渐热了,你们要是觉得不适,就叫人添冰缶,不必介怀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
  邵尔英有些微胖,夏初天还没热就开始满头大汗,听了徐照白这么说,立刻表示:“下官失仪了。”
  徐照白再看梁道玄:“梁参知,今日这样早,也是暑热难耐睡不安稳么?”
  当然不是。
  “是,这几日愈发难受,总觉得今年夏日怕是难熬。”
  由于梁道玄本职工作少卿官衔没有参知政事高,所以别人称呼他要用加衔,而其他人都是正式工作的头衔更高,自然要叫尚书亦或侍郎了。
  不过这个情况,今年或许有些改观。
  不一会儿,许黎邕和梅砚山前后脚到堂,见礼过后,外间今日当值的侍诏与侍书把早间整理好的奏呈分类呈上。
  梁道玄其实每次看这些人,心情都有些复杂,如果不是政事堂这些人存了自己的心思,他从这一行接触国家各级政务学起真的是挺好的。
  “这是今年要考课的京官名单,地方的怎么还没报上来?”梅砚山过了几眼吏部的奏呈,看着几个青袍翰林侍,“回去拟条中书谕,发往各道,催一催。”
  “是。”
  几人领了工作出去后,梅砚山却看向了梁道玄:“我方才看京官的名录里,梁参知也在?”
  “是,正在今年该下官初勘。”梁道玄恭敬回答。
  考课吏部每六年自上而下执行一次,有具体时间,具体轮次,跟着国家走。而磨勘则是根据官员的在任时间,进行的私人核查,也是资历的计算,相当于古代官吏的工龄,也会影响官员退休——也就是致仕的待遇,以及在任时晋升的考量。
  所有官吏第一个六年的磨勘最为重要,又叫初勘,相当于吏部征信建档,梁道玄当官头一年就进了政事堂挂职,因此今年就要走这个流程了。
  “时光荏苒啊……梁参知入政事堂已然六年了。”梅相已有老态,语速却不见慢,笑容慈祥意味渐浓,又道,“都说为官六年一个坎儿,当真不假。”
  说得自己好像和他们几个要有七年之痒似的……这些年大家貌合神离不都过来了么,凑合凑合过得了。
  梁道玄心里翻白眼,表面上可客气,只道:“谁不说是。经几位指教多年,总要拿出些实绩来。”
  平心而论,梁道玄做官的实绩其实都是搞人,他每升一级,就有人落马,今年磨勘如果没出差错,那就要再升,那么……
  想想还很期待。
  “对了,康国公家的事怎么样了?”徐照白忽然问道。
  其实对于上司,询问日常工作再正常不过,但梁道玄就很想问,你们看你们那边那一摞摞正经工作都堆在那呢,哪个不是社稷民生的大事,康国公家大概死绝了都比不上,怎么大家今天忽然这么关心自己的工作啊?
  然而他的内心戏是只有老婆才知道的秘密,这里在座的又不是他老婆,他保持得体友善亲和温润的职业微笑,缓缓道:“昨日下官遣辛内侍去看了,一人一个说法,待今日忙完,下官再去查问,总不好过几日夏至夜宴时,君臣同乐,他们把官司带到宫里去圣上面前。”
  “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未及施政教,所忧变炎凉啊……前人的诗句今时读来也是隽永。”梅砚山似乎对这个说法很赞同,四时八节不管是宫中还是民间,都是重要的日子,夏至冬至两时均有祭祀,虽不比郊祀隆重,但也不容懈怠,尤其夏至日前,皇帝按照常俗,要启程去京畿道北的行宫别馆避暑,这家人偏在人忙的时候闹,自然沸议惹动。
  “那就尽快了解,勿要废礼。”徐照白也笑道。
  梅砚山吟诵的是唐人韦江州之名作,也顺带督促了众位抓紧时间不要懈怠,似乎也夹枪带棒阴阳了为私事不肯来上班的洛王。
  梁道玄这时候本没打算开口,谁知许黎邕好死不死来了一句:“梅宰执教训得是,咱们是‘因为执勤,不懈朝夕’的职务,才能为圣分忧,若不能,岂不忝居其位?”
  并不是引用范晔的《后汉书》就能让阴阳怪气的话语显得更有意义和价值,梁道玄决心用实际行动教会升了尚书的许黎邕这个简单的道理。
  “为圣分忧,也得讲一个‘时止则止,时行则行’,方才我们说的夏至日前,应尽则毕,也是这个道理,该做的事做了,不该做的先放一放,才能‘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不然我手上还有不少事情,你看那个预备给圣上选伴读的事,压了多久了,但也不能操之过急不是?有些事,就得等等合适的时机,许尚书说呢?”
  你用《后汉书》,我有《易经》,大家都是考试上来的,谁还不能引经据典的阴阳人啊?只是许黎邕每次拍马屁阿谀奉承都让梁道玄有点生理性反胃,加之这件事本就是他主张洛王和梅相先停一停,见面好好坐下好好说的,姓许的倒阴阳起来,真是肚脐眼放屁——不知道怎么响的。
  梁道玄的思维不用谨言慎行,经常能想多远有多远,反正嘴和脑子能坚守岗位就行。
  这可气坏了许黎邕,然而梁道玄的话里捎带上了梅砚山,且皇帝选伴读的事儿正是梅砚山压下来的,他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假装没听见,实则胡须都在发颤。
  说完这个,梁道玄又看向了梅砚山,刚好说到这事儿,大家一个也别跑:“梅宰执,前日太后曾说,想找个您时辰宽和的日子用膳,下官与洛王殿下作陪,您看如何?”
  这顿饭的用意不必说得清楚,就已不言自明。
  梅砚山不可能拒绝太后的意思,但他还是略微思索后才答道:“今日里来听说洛王殿下身子不大爽快,不然等等吧。”
  这就是有些拿乔的意思在。梁道玄拒绝自证,拒绝表示自己提出这个有任何暗示,直接道:“太后的意思是与您商议商议洛王殿下的婚事,洛王殿下不在,听听您的意思也无妨。不过要是您政事烦忙,下官回了太后就是。”
  很多时候不是明枪易躲,强恰相反,官场上有时就怕会把话说开的人。要是梅砚山这时候拒绝,那就是明面上不给太后和洛王的面子,要唱对台戏,他是知趣的人,明白没有给自己留余地,只道:“倒也没忙成这个样子,回了太后的盛意,尊卑上如何使得?等哪日洛王殿下大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便是。”
  梁道玄真的很想现在立刻马上回家,告诉自己老婆,亲爱的,你老公今天在政事堂杀疯啦!
  但他只能恭谦表示:梅宰执不止心系国事,日慎一日、宵旰忧勤,还恪守臣节、耿耿寸心,真是吾辈典范。
  于是今日的会议,以融洽的氛围,进入了商议正经政事的下一阶段。
  ……
  到了未时初,事情才将将办完,该下发的政令也都确定,该禀报给太后的都已备妥,昨日是梁道玄值日入宫向太后汇报,今日轮到洛王姜熙,但这小子用闹脾气的方式表达态度,邵尔英热络表示他来代行。
  梁道玄觉得不能总欺负话少的老实人,说自己再跑一趟也无所谓,邵尔英却连连摆手道:“康国公府那边你还得走一趟呢,别两边奔了,不碍事的。”
  “那回头我让洛王找个热天替你,补回来。”梁道玄低声笑道。
  邵尔英眼含笑意,点头示好。
  但梁道玄不知道的是,这是他今日里最后一个璀璨笑容了。
  待去到敕造康国公府时,未时过了大半,梁道玄一口饭没来得及吃,然而还是与辛公公约的时辰迟了,好在是自己人,梁道玄忙着致歉,辛公公一甩进贡来白芸香味儿的手帕,笑道:“国舅还跟我客气上了,真是的,快走吧,里面一脑门子官司呢!”
  康国公府等着梁道玄已经等了多时。因是正经的宗法官司,来得又是宗正寺实际上的掌权,于是府上开了正堂,老国公卧病,由目前还身在世子之位的长子丘珧率领两个已是彻底翻脸的弟弟恭候,大家都抱着一独自的话想说的表情立在那里,梁道玄一进来,每个人都有着久旱盼甘霖的模样,抢着行礼问候。
  一时此起彼伏的,每个章法。
  辛百吉还能克制住不翻白眼,只看梁道玄,忍住鄙夷,道:“怎么问大人安问出个宫商角徵羽来?”
  这就是隐隐在申斥他们教养问题了。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由在场宗法身份最高亦或官职最高的人领拜,其余人跟拜,这些年哪家出了纠纷,也没到乱糟糟的程度,该有的大家礼数还是有的,即便当年各家都是起兵混出来的,这也传了七八代爵位,哪至于这么难看?
  他话音刚落,康国公家三兄弟倒没不好意思,都只是悻悻的,没人瞧得起辛百吉的身份,都看着梁道玄。
  梁道玄到了这,已知道要以什么态度处理,他不满这家人对辛公公的态度,又不好立即发作,可有的是办法在心里存着。
  这些年,他见得人多,处置的事多,学到的和悟到的自然也多,这家人的举止他不去应答,径直走向上座坐好。
  辛百吉也不以为忤,他心宽,知道这帮人要倒霉,好歹自己穿着内侍省的官袍,说难听的,看不起他这残躯,可以,但如果看不起这一身行头,那就是找死了。
  “报上名。”梁道玄冷冷道。
  康国公府素来显赫,世子丘珧更是早就见过梁道玄多次,可是他记忆里的国舅爷是温文尔雅的蔼然仁者,一股子贵气,教人见之望亲,可今日来的却像是菩萨里的地藏,模样还是慈眉善目,可神情却仿佛由地府刚出门,阴云密布,不敢揣度。
  “康国公世子,不孝子丘珧,领不孝弟丘晃与丘昂在此恭候梁少卿贵驾,另有一幼弟丘昉于外求学未归,请大人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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