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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76节

  丘珧再怎么冒进,也还是见过世面的世子,赶忙按照规矩报上人名,其余二人大概被兄长的正襟危色所感染,一时也不敢言语,只纳头便拜。
  论爵位,梁道玄是侯位,还是不传袭的外戚封侯,那是比不来这开国祖勋而封的世家世胄之门第,不过他顶着宗正寺的名头在,便是执掌贵戚宗法的,没人敢小看。
  不然上哪压得住这些人去?
  梁道玄并不问老国公如何,身体还能不能支撑,到底当时去报丧的是否有不孝的举动,他盯着下面的三个人,眼神像是蛇吐出的信子,又凉又毒,略过每个人神色各异的脸,在与他们对视后,逼着他们不自觉就低了头。
  “历来到宗正寺报官,都是宗亲关起门的家事,本不该闹那么大,但那日有人嚷出来,如今不止政事堂诸位大人都知晓,连太后都有所凤察,你们家门好大的面子。”他声音不大,又轻又慢,说完人还靠上椅背,慢悠悠喝了口茶,一点也不顾下面大气都不敢喘的战战兢兢,又道,“说起来,还是我治下头次有这样的事,老国公人没咽气,怎么?就让宗正寺备好继业的官司么?”
  “大人明鉴!”丘珧这时已然满头是汗,要知道,能褫夺世子名头的罪名其实并不多,但头一个就是不孝,他如今正进退维谷,“我家三弟也是一时急火攻心,罔报了消息……”
  被提到名字的三弟丘昂抬头看了眼大哥,似乎是不满,但慑于梁道玄的眼神,不敢开口。
  “他是罔报还是谎报,你们自己兄弟可有结论了?”梁道玄先不断这个案子,让他们自己说个清楚。
  “你个不孝不悌的违行之人,简直往为丘家子孙!”丘珧人已经快四十岁了,训人的底气没有那么足,尾音像是飘出口的,“丘昂!你快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不知世态,大概是被捧着长大,这时候还敢大声讲话,“爹昏过去前指着你说不出的话,那不就是被你气的才昏死过去?我要是不去宗正寺告知一声,你万一报上去不是实情,那不是蒙蔽大人么?”
  丘昂的话差点气晕丘珧,而真正卖了家里祖宅的人康国公二子丘晃还在努力往后躲。
  这话让丘珧暴跳如雷:“你……你血口喷人!明明是老二干了缺德的事情,爹那个时候是要吩咐我世子的责任的,被你歪曲来?”
  “二哥是做得不对,但你做得是什么,天知地知,大家都知!”丘昂不是好脾气的样子,一双圆眼睁开来,拳头也握住了,拿出要打一架的气势,恶狠狠咬着牙道,“你是不是以为旁人不知道?爹房里头这三四年添的那几个女人,都是你满地搜罗来送过去的!你当旁人瞎啊!你心思就是不正!你不想再做这世子耗着了,就想出着阴损的办法来,找一堆花枝招展来路不明的娘们儿塞到爹的床上,想累死爹,然后你好袭爵!”
  “那些……是爹自己要的!我是长子,难道能拒绝爹的意思,做忤逆不孝的事么!”丘珧浑身都在发抖,他本就已然发福,现下脸颊的肉都跟着哭腔乱颤,“我这是在尽孝啊!大人明鉴!我爹他身子骨好得很啊!一个晚上能传两个姨娘,他怎么会突然吐血呢?这必然是……老二你给我上前头来!是你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差点气死了爹!”
  “大人,我也是被外头人骗了银子,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老二丘晃哭着请罪。
  梁道玄坐在上头,只觉得这一天天的,不如多挨老婆两脚有意思呢。
  是时候制止这闹剧了。
  他重重落下手中茶盏,声音不大,但威慑极强道:“够了。”
  第89章 克爱克威(一)
  居上位者, 当轻声胜暴语,此时梁道玄正是如此。
  不大的声音,却让在场人都停下了闹剧。
  “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你们关起门来吵, 我去问问老国公的意思。”梁道玄说完起身, 却被丘珧慌张拦住。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家父年事摆在那里,又刚折腾得一身病痛, 实在是……实在是不宜听这些不孝之事啊……”
  他或许心术不正,但还算聪明,要是老头子这时候死了,两个弟弟觊觎财产, 咬定了是他不孝而造孽, 他怕是真要去宗正寺的宗法衙门听侯。待过了这风口浪尖, 事情就好办了。
  可老三丘昂却不这么看:“就该让爹擦亮眼睛, 知道知道现在府里都是什么人做主,要害他的究竟是谁,大人,我给您引路!”
  老二丘晁吓得缩到一旁, 哭得稀里哗啦,整个人都抖如筛糠。
  大概是他爹清醒过来,第一个就是要弄死他这个败家子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才会这样。
  眼看又要吵起来, 梁道玄却冷笑三声,给气氛压得更窒息一点,拔腿就朝通往内院的廊道走, 老大丘珧赶紧拦住,带着哭声道:“大人息怒,大人请坐……”
  丘昂见状又想大嚷,他巴不得事情闹大,然而梁道玄只看过来一眼,他就被这让人脊背发凉的目光瘆住,硬了舌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按理说,我是该劝和的。”梁道玄重新落座后,语气稍有缓和,“这样的情况宗正寺不是从前没见过,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心思,让本官主持的公道,也都是他们自己想要的。这样的情形,大多是选个折中的办法,可是今日,贵府的事,怕是很难效仿了。”
  虽是语气温和,但有股严惩以儆效尤的暗示在里头,这回三个兄弟都有些害怕,为着子孙不孝,老国公在咽气前,是能保住爵位的,但假如老国公一闭眼,三个人争得出了丑闻和笑话,爵位、田地、府庄、财帛,都要由宗正寺封存,在爵位落定前,不予支用。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再极端些,说不定康国公府的敕造匾额都会让暂时收回去,那他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要褫夺他家的爵位,非得皇帝亲自发话不可,旁人也没有那个能耐,然而皇帝的年纪大家是都知道的,再看面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国舅爷……
  满朝至帝京,谁不清楚小皇帝最亲这位娘家舅舅?皇帝又是太后亲生的,母子关系好得很,娘家这边其乐融融,听说最近连真正的皇叔出了些麻烦,都得找外戚来帮衬。要是国舅真烦了,想了解他们家案子,哄着外甥一句话,那国公府传了七代,就彻底没了。
  一时没人敢再言语,等着梁道玄把话说下去。
  “别的不说,单说你们几个,真会给我挑时候。”
  谁知梁道玄话锋一转,意思却变了。
  这是哪里的话?什么时候?
  三兄弟竟第一次齐心地面面相觑。
  辛百吉是不屑讲话的,和这样的人家,他有什么好说的?国舅爷怎么处置都行。但国舅爷的话,他该接还是要接,且要把国舅不方便说出来的话讲明白。
  “你们还是真不知道啊?”辛百吉扬了声调,一副警告的意味,再低下来,仿佛钓鱼收线放线,“今年,是崇宁十年,咱们少卿大人入宗正寺第六个年头,今日里梅相还提了少卿大人今年该头次磨勘,可偏偏你们几个现眼,大人为了你们,吃了不少的排揎,要是处置不好,磨勘记了下……咱们大人是慈和心软的,可太后明察秋毫,圣上日渐英明,你们还想好过不成?”
  这话威胁的意思拉满,三兄弟登时腿软。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贵府满门。”梁道玄感慨自己和辛公公这些年配合简直亲密无间,都已经到了不需要眼神交流,就能心领神会,他接上方才的话,甚至还叹了口气,“不知诸位是对我有不满,或者是对太后老人家有不满,才要刻意这时发难?”
  丘珧当即跪下,声里带了畏惧的哭腔:“大人!大人看在我们康国公府昔日英烈满门,追随太祖有功封爵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吧!”
  梁道玄看着曾经叱咤风云的康国公家后人,今日是这个嘴脸,他也不免感到唏嘘。
  按理说,他不该受国公家人的大礼,但此刻他代表宗法,又有针对贵戚的生杀大权在手。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他在宗室和公卿勋贵间积累的声望,早就成了式微旧贵的“保护神”,康国公府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整个利益集团,今后他们再想立足,就算是恩荫祖功,也没得活络。
  眼前这三个,没一个有自己的功名,蒙恩得荫的,也都是名誉挂职,没有超过六品,办事治家,更是无有一人得力。就一个目前尚在读书的四弟,还算未来可期。
  梁道玄这些年也有时会想,有这些人在,难怪文官集团瞧不上他们。
  其实从前的公卿贵戚在朝中势力强劲,至少到太宗时期,也是治国理政、奋兵扬武能人辈出。毕竟都是早年与太【】祖打天下之人,各了两代,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仍是教人不得不赞一句好家传。
  后来的发展,就像所有过去史书记载的王朝一样,最先腐化的,永远也是这些功臣勋贵世家。
  每个创建王朝的开国之君都会致力于培养自己王朝的受益阶层,起初大多是军功,后为文治,可再后面传承下去,荣光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消弭,而一届届自科举脱颖而出拥有真才实学的职业官僚会觊觎这份衰退的权力,并最终得偿所愿。
  这是历史的规律,梁道玄扪心自问没有能力抗拒,但他希望的是一种平衡,能够在皇权、文臣、贵戚之间的平衡,至少其中一方犯浑危害国家的时候,另外有一方拥有实力和义务,站出来说不。
  这些年他一直鼓励公卿之家重视耕读之务,要么经营好自己的产业土地,过好日子,要么请子孙好好努力上进,跟着自己有肉吃。
  目前看来,收效还是很可观的,但仍然有限,像康国公府这样冥顽不灵的,也大有人在。
  还能怎么办呢?不跟着他梁道玄走,他也只能送他们去见太【】祖,让他们跟着老上司走了。
  小人畏威不畏德,梁道玄从没把春风化雨看做是政治解决方式的一种,雷霆手段也绝不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种情况还有一句出自《易经》的话形容得更好:
  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
  “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打算,今日宗正寺就提两个要求。”梁道玄看着三对写满惊恐模样如出一辙的眼睛,冷冷道,“一,只要老国公在,不许分家;二,再有人去宗正寺闹,就开明堂,过宗审,一个都跑不了。听明白了么?”
  说完,他不等答复,站起身来:“明日我等你们一个答复,至少要给宗正寺一个你们的打算,不然我就去见老国公,把话说明白讲清楚,转头再进宫,面见太后,我可说清楚了,眼下朝内最热闹的两件事,你们心里门清,一件是皇帝的家事,咱们不说。一件是太后想为圣上选伴读,你们弟弟的文章,前两日太后刚刚赞过,这一招鲜还是顿顿饱,你们自己去想。”
  言毕迈步离去。
  “这下可够他们头疼的了。真是活该。”
  出了国公府,辛百吉才痛快低声道。
  梁道玄这时又挂上平常和容悦色恭俭温良的笑,他拒绝了侍从递来的上马蹬,示意辛公公和自己走一走。
  “辛公公觉得他们会怎么办?”
  走出几步后,在少人多树荫的国公府旁路小巷,梁道玄笑着问。
  辛百吉略微思考,也跟着笑了:“大概他们会连夜给老国公送走,美其名曰,要去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为亲爹养老尽孝,赶紧躲开这是非之地,到那边再怎么折腾,一时也没有什么水花了。”
  说完,他却受了笑容,不免叹气:“就是可惜了国公府的四公子,那真是个好孩子,那日我照你的吩咐去接,他似也知道家里的事情,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的,到了舅舅家,才向我和国舅道谢,孩子心里是明白的,这是可怜……”
  “有时能明白,不装糊涂,就是最好的品性了。”梁道玄听完也摇头感慨。
  “国舅要去见见这孩子么?”
  “先不了,往后还有机会。”
  辛百吉心念一动,正巧有挑担卖货的货郎经过,他闭紧嘴巴,待人过了后才低声道:“这么说……真要择人了?”先前他以为梁道玄的话也有些托辞的意味,毕竟给皇帝选伴读是大事,涉及多方利益,梅宰执都给压下来了,然而听国舅的口风,却是迫在眉睫。
  “圣上都十二岁了,一个人读书,不成样子。”梁道玄叹气,“不能因噎废食,该争的,还是要争。”
  这就是亲长的心了,总觉得自己家孩子吃亏。
  辛百吉也十分感动,不免顺口抱怨:“可惜国舅的两个孩子年纪太小,不然直接去宫里陪圣上读书,我看圣上老大乐意的!”
  “是啊,得选几个年纪相仿或是稍大一些的。”梁道玄也觉得都是自己结婚晚的锅,谁也怪不得,不然表兄弟妹凑齐,多好的读书氛围。
  提到这个,辛百吉不免又起了好奇:“这伴读的事儿选完,圣上的婚事是不是也……”
  “圣上才十二岁,这有点急了吧?”梁道玄一惊,他真的还没怎么想过。
  “哎,国舅和太后是当局者迷呢!这事儿其实不难办,就该一箭双雕。”辛公公难得能比梁道玄有前瞻性,立即提起了劲头,“这不管是择后还是选妃,不管是家世还是姑娘家本身,总要知根知底的好,要我说啊,不如借着此次选伴读的机会,也选几个女孩子入宫读书,一来呢,是让太后也能传教学问,早听说太后是一等一的才女,有太后施教,这也是各家女子的福气,二来,万一哪个圣上喜欢,诶呦也比往后盲婚哑嫁的强,您兄妹二位心里也有个数,备好来日,从长计议不是?”
  “辛公公,您真是个人才!”梁道玄差点当街抱住辛百吉。
  不说第二点,单是第一点,又能让妹妹接触解除外界,与更多人有所交流,排遣深宫寂寥,又能拉进皇家与公卿的关系,若是文臣家的女儿合适,这也不失为一个网络人心的好路子。
  辛百吉被梁道玄压钳肩膀晃得脑仁儿疼,却也觉得自己帮了大忙,与有荣焉,笑道:“好了好了,我是国舅你的心腹,那也是太后的娘家人不是,娘家人不帮着出嫁的姑娘,诶呦呦,天打雷劈的!”他故作夸张的语气十分可爱,梁道玄也跟着一起笑了。
  ……
  之后就是请辛公公去洛王府送个信,告知他梅砚山已同意会面,至于日子,还是再行斟酌。
  这下今日的事忙完大半,一看还有时间,情感上讲,梁道玄想早点回家,本来今天还约着和表哥一家四口吃饭,梁道玄也想自己的另两个堂侄了,可是这时候回去让人看见又有洗不清的早退嫌疑,鉴于预备勘磨的需要,他还是回了趟宗正寺——至于为什么不去政事堂,他也不是傻子,去政事堂是给人家当下属去了,说加班就加班,回宗正寺他自己可说老大,想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
  一点打工人的智慧,有时还是可以发挥作用。
  准时回府,梁道玄脚步轻快,柯云璧一见老公这个样子,立即清楚他要么是解决了心头上的要事,要么是完美规避了繁琐的工作,于是笑道:“恭喜侯爷。”
  “同喜同喜。”梁道玄和柯云璧默契十足,立即抱拳回应,旁人虽然一头雾水,但这么多年了,没人去深究,大家都觉得日子过得挺好。
  福安侯府在云山雾罩中,一派祥和的欣欣向荣。
  待崔鹤雍与武兰缨带着两个儿子来时,梁参云和梁九盈早等不及,一见面行过礼,就缠着两位表兄崔安之和崔宁之一块玩。
  “不许爬树!”
  梁道玄冲着四个孩子的背影喊道。
  “表弟,你怎么还是这样管孩子,没用的。”武兰缨还是习惯用当年在北威府家里儿时的称呼叫梁道玄,“早说了,得严厉一些,狠些心,一个孩子好管束,两个总有歪主意,你忘了当年咱们仨上蹿下跳一起挨罚的时候了?”
  “他心软,办不了这个,只会絮叨,孩子听烦了就假装睡觉去。”柯云璧挨着武兰缨坐着,笑话自己老公。
  “这倒是真的,表弟一直就心软,结果还要管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武兰缨一直是不满梁道玄职务的人之一,在她看来,梁道玄的才干可以直接升任六部的尚书,在此之下,都是屈才,“对了,今年不是你堪磨么?有消息能换个差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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