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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104节

  姜霖轻轻出了一口气。
  “陛下别有顾忌,这里除了辛公公的女儿无人知晓咱们身份,她我是早认识的,叫我一声世叔也不是白叫,是个明事理的姑娘,这是她家的别苑,暂且安歇,且等派出去的宋福民带回信来,看看行宫处怎么说。”梁道玄安慰外甥,也不忘自己妹妹,“太后也得先知道你安然无恙不是?不然要教她如何是好?”
  想到母后得知自己遇刺后的惊恐与悲恸,姜霖坐卧难安,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不由低道:“朕真是不孝,早知就不缠着舅舅出来走走……”
  “本也是我的意思。”梁道玄拍了拍外甥的肩背,好似给他力量一般,“若是你出了事……我真是没脸活着回去见我那妹妹了。”
  “舅舅,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包天?一路你都不肯告知朕你的猜测,可是凭你的智谋,又怎会一点头绪没有?”姜霖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提及自己遇刺,不怒自威的架势还是十分慑人,梁道玄不觉得如何,还是轻轻拍着外甥的背示意他稍安勿躁,可后头听见了些许字句的辛百吉父女却都是耸。
  女儿已是扯入不必要的麻烦里头——这是避不开的了,但其他风险,辛百吉万万不愿她承担,只教她快去准备住处和吃食,将辛明乐打发了出去。
  这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好。
  “陛下心中也有了猜想,但猜想始终是猜想,离真相太远,可话说回来,真相有时也未必重要。事情已然发生,知晓真相之余,还有其他要紧事,才是陛下此时该慎思的。”
  梁道玄的话让姜霖愣住了:“舅舅的意思,朕不明白。”
  “陛下……孩子,舅舅也希望你永远不明白这些。”梁道玄换了称呼后的声音,有种悲伤沉重,却又坚定不移的意味,他两只手都重重搭在小外甥的肩上,凝视着他的眼睛,“思考,永远要先人一步,此时,谁是凶手,自当忐忑,谁不是凶手,却也不安躁动?霖儿,你要想清楚,思虑周全,行刺圣上,乃是诛灭九族之罪,谋逆行径,有人打开了口袋,咱们也不用再客气了。”
  第135章 阴晴众壑(三)
  “知晓朕这次随舅舅出来的人, 其实很多,舅舅如何确定是谁胆大包天?”
  小皇帝姜霖人生第一次危机是在襁褓中,彼时尚不知事,冲龄践祚, 是母亲替他读过了难关, 寻来了迄今为止最可靠的亲人——梁道玄襄助一路。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面对凶险。
  他总想自己先明白一二。
  首先单单是宫中, 就不少人知晓他这次出游。
  除去自己和母后身边的宫人,还有那一众伴驾出游的待选佳丽,各个都知道这事儿。
  其次朝野内外, 政事堂自然人人知晓,亲贵之家也有伴驾者,未尝没有嫌疑。
  最后,这些人再沾亲带故, 消息没有秘密可言。
  不过话说回来, 他本来也是光明磊落出行, 没有刻意隐瞒, 许多人也正是看到这一点,知晓如此行事自身足够混淆于众人,才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还在困于表象,其实是谁行凶, 固然重要,但若要论罪,此次出事,要遭殃的可不止这些人。”
  梁道玄轻轻叹气, 替迷惑的外甥解释。
  “我是国舅,政事堂占着一席,又是我带陛下出游, 就算陛下一根头发丝都没少着回去,论理论法,我也要受罚,只不过就是斟酌轻重而已。”
  “那不行!”姜霖这时忽然有了做帝王的底气,用力攥起拳头,“道理是道理,可是若要轮起来,朕也有话说,第一是舅舅你护驾有功,咱们功过相抵,难道还有人敢置喙天子的救命恩人不成?其次,朕即将亲政,诸多要事,均要舅舅交待转教,事从权宜,祖宗基业与大政国事先于帝王,定然是要以此为先,就算论罪,也得待此事之后,至于此事之后……哼,朕已亲政,难不成如何处置自己政事堂的重臣,还要人掣肘不成?”
  到底是年轻的孩子,梁道玄总是很耐心,笑道:“可是,政事堂不止舅舅一个人啊,陛下难道不觉得,其他人也有过错吗?”
  “啊?”
  姜霖愣住了。
  这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方面。
  “陛下有事,政事堂一个个全都有负先帝的临终嘱托,尤其是首辅和辅政王,他们不能规劝陛下免于冒进,放任自如,岂不有纵乐之嫌疑?”
  梁道玄笑得足够阴险,让姜霖有种恍惚,可很快,他就心如明镜,使劲儿摇头:“不行!舅舅不能陪着他们落罪!”
  “你又想打老鼠,又想保住油瓶,天下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况且这笔买卖咱们是稳赚不赔的。”
  梁道玄见小外甥如此回护自己心中温暖,但也不得不教育一番:“舅舅本来就是要在你亲政后辞归乐幸的,没有这次纰漏,舅舅也是要走,可是其他人,却怕着远离权力中枢怕得要紧,除去梅砚山和洛王,你那个徐师傅,难道不是么?让他安安心心换儿子上来,少想些有的没的吧!”
  “可是,他的孙女……”
  “这是另一个机会了。”梁道玄打断小皇帝外甥,“机会,是公平的,你既难以抉择,太后也为权衡利弊而苦恼,就让我来把命运交给个人自己好了,这个恶人,让舅舅来做,往后你和太后有埋怨,也是舅舅的不是,你们母子,不能有嫌隙。”
  小皇帝还要再说,一旁的辛公公忙道:“陛下,这时辰不早,您龙体要紧,明日咱们还要等消息,万一有变数,免不了又要挪窝,今日得养足精神才是,国舅爷的话什么时候有过错?您且歇一歇,哪怕是吃过口膳食,再细细问也是行的。”
  梁道玄拍拍外甥后背,示意他跟着辛公公去吃饭,而他自己,则看着一步三回头的外甥,待其走后,沉默着坐回了椅中……
  ……
  星夜,漆黑的斗篷下隐约可听名贵衣料隐隐摩挲的细碎,前头小太监头也不回,领着人出了行宫甬道,斗篷下伸出一只纤细姣好的手,掌心握着足有十两的金锭,稳稳放在领路小太监的手中,对方掂量几下,隐着喜色,紧张查看一下周遭,在确定并无动静后,向那穿斗篷的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而阴影里,一直站着一个人。
  “祖父。”
  徐玉淑摘下兜帽,露出清丽的容颜。
  “今日不止你一人往外传递消息,想来内侍省好些人的腰包是一夜丰盈了。”
  徐照白并未提灯,声音也十分轻柔。
  “是,一行的女子,皆在想办法递出消息去,不过也不怪她们紧张,这是她们一辈子的荣华,怎会不上心?”
  “荣华?我看未必。”
  徐玉淑颔首道:“祖父英明,这些日子孙女听从祖父的话,细细观察,只觉太后与陛下都不甚在意是谁为后,又选多少人充泽内廷,所有人真正在意的,唯有大婚后陛下亲政一事……至于是和谁大婚,反倒不是最要紧的。”
  “你的父亲太过忠顺懂事,不够变通,你的弟弟虽读书还算上进,肯下功夫也有些文墨上的脑筋,却不过是个活的书袋,考取功名倒是不必担心,可到了仕途上,想来也不过求个五品荣休,平安顺遂。唯有你,最像是我的血脉,你能洞若观火,这很好,可接下来的,不只是观察才可,你还需要些胆量。”
  “玉淑自幼受祖父教诲,侍读膝下,为的就是给祖父分忧,祖父若有示意,但说便是,孙女绝不推诿瑟缩。”
  徐玉淑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徐照白望着这一双形似自己的眼睛,忽放柔了声音:“孩子,祖父从未问过你,是否愿意做这后位……如今你也见过陛下和太后了,那祖父便问你,是否愿意染指凤座?你要明白,这便是你唯一一次替自己抉择的机会了,想清楚再开口。”
  徐玉淑没有任何犹疑,只是微笑:“自然愿意。”
  “为何?”
  “容孙女冒犯不孝,敢问祖父,为何寒窗苦读,数十年如一日,伴君如伴虎,朝朝暮暮如履薄冰呢?”
  祖孙二人坦荡地对视,徐照白竟也展眉而笑。
  “不亏是我寄予厚望的孩子。那好,接下来的路,你要好好走,不,你要骑上马,一路疾驰,不能回头。”
  ……
  “只是一个消息,便乱至如此,看来,哥哥走前说得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所有人都以为此时此刻,当皇帝遇刺的消息传遍行宫时,太后梁珞迦已是焦躁愧痛,难以入眠,然而此时与沈宜在内殿独自讲话的太后却是极其平静的。
  “宋福民方才的话,太后已然听过,陛下与国舅无恙,现下主动权在太后手中了。”沈宜自怀中取出一张纸来,上面笔迹略显潦草,却仍旧遒劲有力,“这是照太后吩咐所记,今日通传行宫之外的待选女子名单,请太后过目。”
  梁珞迦取来一看,不由哂笑:“这不几乎就是所有了?”
  “只有五个人没有动静,崔小姐便是其一,奴才见她时,她正在哭泣。”
  梁珞迦并不言语,望着烛火,许久道:“沈宜,你还记得先帝驾崩后,哀家哭了多久么?”
  沈宜略微开口,却再度闭紧了嘴巴,短暂的犹豫后,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实话实说:“太后只在人前于礼崩泣,人后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梁珞迦哑然失笑,摆摆手道:“你下去吧,让哀家一个人想一会儿。”
  更漏声响起,沈宜走出内苑,只见外面仍旧有几位臣下焦急等候,照例,他转述告知,太后心痛欲崩,如今禁卫已派出,也已调兵来行宫,但是朝政暂且太后无法处理,还且等一等,待陛下安然无恙归来再议。
  ……
  梁道玄虽说觉得已是胸有成竹,但到底是在带着小外甥冒一种从未有过的风险,最终还是一夜未眠,早晨起来,姜霖就见他眼下发出淡淡乌青,人也憔悴。
  “舅舅一把年纪,才是要睡觉的时候。”姜霖看了看辛公公,“倒是朕足够年富力强。公公该把劝着朕的劲头多劝劝舅舅才是。”
  梁道玄气得笑了,可惜是在人前,不然高低得给外甥后脑勺来一下清醒清醒:“陛下这话阴阳怪气,倒很像徐师傅的真传。”
  “难道不是舅舅言传身教么?”
  有了昨夜舅舅给透的底,姜霖今日要显得松弛多,他自己也有思量,此时一旦禁军来到,接驾回宫,他全然主动,到底是谁搞手脚,他又想搞谁的手脚,那就任由他和母亲来斟酌了。
  算算时日,当初舅舅十分英明,让宋福民和自己同时出发去往两个方向送信,行宫离得要比五陵镇近上半日路程,此时想来接驾的队伍已在路上。既保证了他的安全,又及时告知母后自己无恙,使得母后不至于毫无准备处于惊恐当中而乱了分寸。
  自己今后若是有舅舅这番心力运筹帷幄,想来再大的麻烦,也能应对。
  正想着,就听辛公公的女儿辛明乐——也是此宅商户的夫人,急忙赶了过来。
  “见过陛下。”她礼数周全,行礼后才道,“方才有个人拿着宫内的腰牌,我不敢声张,只让人拖住,那是个姑娘家,说要见……要见陛下,有要事相告。”
  第136章 阴晴众壑(四)
  “是母后差遣来的女官?”
  姜霖说这话时看着梁道玄, 却也是侧来问辛明乐来人的特征样貌。
  辛明乐并未入过宫,也不曾与除去养父和梁道玄以外的朝中内外人士打过交道,迟疑答道:“民女不知,只是那姑娘虽荆钗布裙, 然则青春曼妙年纪, 清丽芳华, 实在不似有年纪有官资的嬷嬷女官……”
  “不妨让老奴去看看。”
  相比女儿,辛百吉更清楚宫中人物和门道,因这人知晓他们藏匿的地点, 开口便要面圣,到底什么来历尚且未知,实在不好由小皇帝出面。
  梁道玄更为慎重,以手止住辛百吉已预备朝外走的身形, 询问一直负责看顾戒备的侍卫:“今日府上周遭, 可有来历不明之人徘徊?”
  “回大人的话, 无有。府外一周皆为巷陌, 四周尽是私宅,极易探查,方才属下已细细转过,与前几日无异。”
  这样可靠的回答并不能让梁道玄完全安心, 他吩咐辛明乐且让人进到内宅,这样即便有变,也能立即切断其与外界的联络,及时应对。
  辛百吉这才跟去, 然而带回的消息却让人大吃一惊。
  “辛公公,你说是谁?”
  姜霖听完那个名字,整个人都呆住了, 秋日深深,深宅门户内十分幽静,唯有窗外花木扶疏的簌簌声穿插在沉默当中。
  梁道玄只是短暂的怔忪,很快,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有让辛百吉再度重复已是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答案,反而挥手道:“陛下自己去看看吧。”
  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了。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的想法发展。
  姜霖的头脑一时混沌,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极致的诧异后留下的短暂空白。
  在舅舅的授意下,只留两名侍卫在小院外,他独自一人,推开了内苑小斋的门。
  这本是给宅子女主人使用的小花厅,用意是书房,用来处理家中日常事务,从店铺田产租赁到宅内琐事,故而厅内陈设少有书籍,多是些账簿册本,桌上撂着一把已有些年头,被敲打出光泽的紫檀木珠算盘,以及整齐码放的大小算筹。
  在这乱中有序的桌案前,站着一个身穿深蜜褐色绨布披风的少女,她看见姜霖,缓缓摘下兜帽,以得体的不能再得体的宫廷礼数,屈膝颔首,俯身叠拜:
  “臣女徐玉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面几个字还算严正,可最后的三个字,忽然绵柔得犹如她的面庞,又渐渐变作了叹息般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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